第八章 心灰意冷

第八章心灰意冷

2008年的春夏之交，中国大西北某地，二八一团的兵们在靶场，迎着和煦的风，在黄土高坡挥洒汗水。

每天五点五十分，团部机关大帐篷的电脑准时播放起床号，号音流经线缆通过扩音大喇叭响彻整个靶场，兵们迅速起床，穿戴整齐出早操，各连队的炊事班这个时候已经忙了将近一个小时。大米粥灌进了保温桶，馒头在一层层蒸屉内散发出**白色的雾气，野战炊事车的大铁锅里正在炒制着给官兵们准备的美味的早餐菜肴。

龙飞站在操作间帐篷里哈欠连天，大菜刀有规律地一下下落在菜板上，半个多月的锻炼，龙飞的刀工大有长进，一开始五十斤土豆龙飞每天要不间断的切七八个小时，而且每天自己要吃掉很多不合格的土豆丝，龙飞下了决心，为了自己可怜的胃，对待每一个土豆他都全神贯注。现在虽然还是需要七八个小时才能将五十斤土豆全部切完，但是李奎东单独给龙飞炒的土豆丝已经明显减少了。这让龙飞兴奋不已，他可以吃下更多的其他的饭菜来填补胃里的空缺了。

贺小勇看着龙飞的长进，心里非常高兴，同时也带着一丝忧虑，自从龙飞开始切土豆丝，每天早上不再早起，早起加班锻炼只坚持了一个多月，在连队五公里考核拿了名次之后，便宣告结束，这不是一个好的兆头，贺小勇在考虑着该怎样再次调动龙飞对训练的积极性。可是怎样才能让他切土豆丝和训练两不耽误呢？加班训练这个事情，贺小勇没办法约束龙飞，这种事情自己不想做，任凭你怎样做工作，也是徒劳的。那还是先磨磨性子吧，贺小勇想。切土豆丝看似简单，但是实际却非常锻炼人的耐心和性格，龙飞的个性太过张扬，心高气傲，正好用切土豆丝这样细致的工作来磨炼，再合适不过了。

可是龙飞并不领会班长的用心良苦，人虽然站在操作间里切着土豆丝，可是很多时候心早已经飞到了训练场，他向往那里火热的训练和大家在一起叽叽喳喳的热闹生活。

二八一团各作战单位进驻靶场之后，不同连队的专业科目相继展开。步兵连的兵们整天拿着工兵锹一个接一个的挖着单兵掩体，挎着步枪一遍又一遍的演练连战术，炮兵连的兵们扛着迫击炮和反坦克火箭筒变换不同的目标一动接一动的练习着，榴炮和导弹连队摆弄着自己的大家伙，在靶场的另一个区域也在热火朝天的训练。

大家都在为一个星期之后的实弹射击做着准备，这次的实弹射击不同于新兵连的实弹射击，那时候主要是让大家打一打感受，熟悉一下枪械的性能，每个人每次打个五发子弹十发子弹的，让人不过瘾。

这次的实弹射击可是不同以往，以前打枪子弹按发算，这次按基数算，尤其是08年度的新兵们，想一想都会从梦中笑着醒来。

龙飞看着大家都在外面训练，自己急的不行。每天切完土豆丝，大家也都吃完晚饭了，龙飞没有机会和大家一起到训练场去，他憋闷的吃完晚饭来到连部找文书领了一支步枪，然后背着枪，兜里揣一个土豆走向靶壕。

龙飞现在非常讨厌土豆，圆滚滚的小球球每天折腾的他腰酸背痛，手腕累的都抬不起来。别人练枪都瞄靶子，他别出心裁地找了一根树枝，将土豆串在上面，然后插进靶场黄土山下面的松土中，一步步走回射击地线，趴下来目光穿过觇孔，经过准星，然后恶狠狠地盯住一百米外的那个土豆。

眼睛通过准星看到一百米外的土豆，目标更加小了。可是龙飞恨死了土豆，眼睛里似乎射出光来，目光全部聚焦在那个小小的土豆上，土豆在他一次次的扣动扳机之后，被“打”的粉碎。龙飞心里这么想，脸上渐渐露出笑容。

一个礼拜的时光眨眼就到了，兵们在靶场上整齐站好，一个连队一个连队的打枪，每人一个基数的弹药，整整一天，靶场的枪声没有停过。

三连的炊事班挨近射击地线，龙飞一边切着土豆丝一边听着帐篷外面连续不断的枪声，听的他心里痒痒的很。但是他没办法跟着连队去打枪，团里把炊事班统一安排在一起打枪，因为炊事班的人员不多，全团的炊事员凑到一起，不到两个小时也就打完了，不耽误做饭。

龙飞顺着操作间的小窗户看向外面，能看到射击地线的一个角落，那里始终趴着一个兵，不，并不是一个兵，而是兵们轮流变换，那个位置始终有一个兵在打枪。

他看着“那个兵”打光了插在枪里的那个弹匣，然后从战术背心里又掏出一个压满子弹的弹匣，插进步枪里面，他看着“那个兵”扣动扳机，不一会儿又打光了这个弹匣，然后又换上一个···

龙飞看呆了，“那个兵”一直都在，不停的换弹匣，不停的扣动扳机，他羡慕极了，他幻想着自己成为了“那个兵”，无数的子弹在他不断地扣动扳机下钻出枪膛，射向靶子。

“他妈的！气人！”龙飞心里暗暗骂了一句，目光回到眼前的菜板，菜板上的土豆由于长时间的暴露在空气中，切口已经显现暗黑色，被氧化了。

“唉！大头大头真发愁，人家有枪我没有，子弹出膛上了靶，菜刀一挥滚球球。”龙飞给自己编了一个顺口溜，排遣心中的落寞。

“嘿！龙大才子作诗呐！”李刚顶着额头那一小撮头发撩开门帘走进操作间，正好听见龙飞念他的顺口溜。

“粮库你来了”龙飞无精打采的跟李刚打招呼。

“龙飞，你猜猜我给你带啥了？”李刚一脸神秘的将左手插进作训服口袋。

“你是又在哪划拉好吃的了吧，你飞哥我这不缺吃的，诺，给你一个，吃吧！”龙飞拿起菜板上的那个氧化了发黑的土豆扔给李刚，李刚伸出右手一把接在手里。

“我以为啥好吃的呢，又是土豆，还是生的，还是留着你自己吃吧”李刚走上前，将那个发黑的土豆又放在菜板上。

“咋地？不爱吃土豆啊？我跟你说，土豆最有营养了，你飞哥为啥这么聪明，就是吃土豆吃的。”

“得了吧，那土豆留着你自己吃吧。你看这是啥？”李刚看了看周围没有人，神神秘秘的从口袋里掏出一把东西，放在掌心里，托给龙飞看。

“我靠！弹壳！粮库你可以啊！搁哪整的？”龙飞看见李刚手里的弹壳，两只眼睛放出光来，放下大菜刀，一下子把弹壳都抢到自己手里，兴奋的看来看去。

“龙飞你小点声，别让人听见了。班长说了不让我们捡弹壳，这是我偷着揣兜里的，特意给你带回来的。”

“快说说，你今天打了多少发子弹？”

“嗯，今天嘛，不多不多，就打了一个基数的。”李刚口中的一个基数的就是指步枪本身的一个弹匣，加上战术背心的四个弹匣，每个弹匣三十发子弹，一个基数就是一百五十发。

“那么多！？是不是老过瘾了？”龙飞听李刚说打了一个基数的子弹，两只眼睛瞪的大大的，可是随即又暗淡下去。

李刚没有发现龙飞的情绪变化，接着说。

“这才是白天的，今天晚上咱们营还打夜间射击呢！步枪，手枪，轻机枪，重机枪和高射机枪都要打，哦对了，88狙今天晚上也打。那场面，得老壮观了，嗒嗒！嗒嗒嗒！到时候我再给你捡点别的弹壳，每一种我都捡点，你用这些弹壳做个坦克，这样班长看见了就不会说你了，要不不让我们私藏弹壳。”

李刚边说边在操作间转了一圈，嘴里嚼着一根胡萝卜，早饭剩下的煮鸡蛋他又揣了两个，他在给龙飞描述的时候，无意间说了两次“我们”，这就让本来心情沮丧的龙飞更加难受了，在东北人的语句中，一个群体的都称为“咱们”，谁要是跟你讲啥事儿说“我们”，那显然是把你排除在外了。李刚并不了解这些，可是这些事情现在对龙飞来讲，却是敏感的。

“哎？龙飞，你咋了？你咋不说话？”

“没事儿啊，我好着呢！谢了啊粮库，还想着我。”龙飞强装欢笑，把弹壳收进自己的口袋，对着李刚挤出了一个尴尬的笑脸。

“哦，谢啥，都是兄弟。你等着啊，我晚上还给你捡弹壳，明天给你送来。晚上你就听吧，嗒嗒嗒嗒！全是枪声。我走了啊”李刚也是特别兴奋，他没有过多考虑龙飞的感受，欢天喜地的给龙飞送完弹壳就走了。

龙飞一下子坐在土豆袋子上，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弹壳把玩，这是95式自动步枪的弹壳，黑褐色的漆皮，屁股上被撞针钉了一个小小的圆圆的坑，火药就是在撞针撞击底火之后燃烧，然后产生巨大的推动力将弹头向前推出，经过枪管的膛线旋转之后，带着加速度射向目标。

龙飞把这枚弹壳凑近鼻子闻了闻，嗯，火药燃烧后的味道，像小时候过年放的鞭炮，一股焦焦的火药残渣气味，龙飞一下子从土豆袋子上站起来，拿了一杆拖布，将拖布平端，做出据枪瞄准的动作，然后把这枚弹壳放在拖布杆上，顺着操作间帐篷的小窗户瞄出去，嘴里模仿着步枪的声音——“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