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男儿有泪（二）

第十六章男儿有泪（二）

“班长你俩拽我干啥？那底下有人，我得把人救出来啊，人还活着呢！”龙飞不解地回头看向两个拽住他的班长。

“胡闹！你也不看看形势，你一扒，那水泥板砸下去咋办！”贺小勇使劲拉住要冲过去的龙飞。

“那不也得先救人嘛！时间就是生命啊，再耽误人都死里面了！”龙飞歇斯底里的喊叫，几乎整个人都要跳起来。

小雨慢慢的停了，起风了，像要吹散满天的乌云。

“你喊什么！显你能是吧！就你想救人，我们都不想？”马东海照着龙飞的屁股踢了一脚，龙飞总算是安静下来了，瞪着两只大眼睛盯着马东海。

他不明白马东海排长为啥踢自己，他也不明白贺小勇和叶勇强为啥死死地拉住自己不让自己去救人。

一群兵们，浑身湿漉漉的站在K镇大王庄泥泞的土地上，雨已经完全停下来了，轻微的风吹在兵们的脸上，凉飕飕的。

“大家拼命在这都是想快点把被困的老百姓救出来，但是救人要讲究方式方法，像你这样就知道蛮干，那会给老百姓造成更大的伤害。”马东海拉着龙飞肩头的衣服，将他拽到埋着人的废墟前面。

“你看看，这块大水泥板杵在这，旁边的这些碎石和砖头正好支撑着它，你要是直接把这些扒走，这大水泥板不就直接拍下来了么，底下埋着的人咋办。这回明白了不？”马东海一边比划一边给龙飞说道，龙飞听完马东海的话，为自己的盲目冲动感到后怕，刚才如果两位班长没有拦住自己，那么现在可能已经酿成了大祸。

“对不起排长，我太冲动了，我看着底下埋着人我太着急了。”

“好了，别自责了，那都没有用，现在得想办法先把人安全的救出来。”

马东海在这块水泥预制板前面踱步，时而转到一边看着，时而蹲下，最后趴在那堆水泥块儿和砖块前面。

“里面有人吗？我们是解放军，你们能听见我说话吗？我们正在想办法救你们出来，你们再坚持坚持，里面是啥情况啊？你能说说吗？”马东海趴在地上向里面喊话。

一群兵们都凑上来，竖起耳朵静静的听着，他们渴望听见里面说点啥，哪怕只有一个字也可以。

可是，现实让他们失望了，里面的人并没有说话。

“当···”这微弱的敲击声再次响起，只响了一声。

“快！快去拿撬棍，再找一根绳子来。”马东海一下子从地上爬起来向兵们命令。

一群人跑向不同的方向，拿来了铁锹、撬棍和大绳子。

“三排的，把绳子想办法绕着水泥板绕一圈，然后从后面搁人拽着，一定要拽住，用撬棍支住水泥板，贺小勇，带着你的人，等他们弄好了你们就开始扒，一定要快，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能给里面的人造成二次伤害。”马东海快速的布置工作分工。

一群兵们各自忙开了，很快大绳子绕好了预制板，八班和九班的十几个兵死死地拽住了绳子，十班的人配合着炊事班的人支好了撬棍，确认都稳妥了之后，兵们都蹲下来开始用手刨最后的碎石和砖块。

好几个人的手套都被磨破了，手指磨出了血，稀泥混合着血水，蹭在一块块石头和砖块上，兵们根本顾不上手指处传来的疼痛，只脑子里只想着快些把里面的人救出来。

半个小时过去了，碎石和砖块都被清理干净了，里面的景象慢慢呈现在兵们的眼前。

“再拿几根撬棍，撬住预制板，然后把预制板给老子搬走，快点快点！”马东海红着眼睛狂吼着。

几个兵的鼻翼扇动着，一句话都不说，飞快的跑着去拿撬棍。

撬棍已经找好了受力点，牢牢地支住了最后一块水泥预制板，兵们齐声喊着号子，然后把最后一块预制板撬离了地面，七班和八班的兵们适时地拉动绳子，大水泥板被拖走了，砸在地上，溅起的泥点子蹦了兵们满身满脸。

兵们都围拢到这最后的被保存下来的教室的墙角。

空气和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刚刚被风吹散的乌云，在这个时候又慢慢聚拢，远处传来沉闷的轰隆隆的雷声，又快要下雨了。

风停下来了，大地上静悄悄的，鸟儿不时从兵们头顶飞过，扑簌簌的拍打翅膀，绕了一圈又向远处飞走了。

兵们还围拢在这最后的被保存下来的教师的墙角，安静的气氛让人脊背发凉。

不知是谁第一个流下了眼泪，然后又不知是谁第一个哭出了声音。这种悲伤的情绪在兵们中间快速蔓延，短短的几秒钟，几十个兵都哭了。

两面墙壁只剩下不到一半的高度，大水泥预制板被挪走之后，兵们苦苦寻找的那七名师生，就安安静静的在那个墙角，就在那一个小小的角落里。

这名女老师的长头发软绵绵的垂在一侧的肩膀旁边，头向下低着，整个人弓着身子，形成一个大大的弧度，两只手臂大张着，手掌向下，两条腿也弯曲着，两只脚分开很大的宽度。

六个孩子蜷缩着小小的身子，被女老师严严实实的护在身下。靠近一侧断墙的最里面，传出微弱的小石块敲击墙壁的声音。

“都愣着干啥，赶快救人！”马东海哽咽着喊道。

兵们在沉默的哭泣中惊醒，胡乱擦一把眼泪，都冲了上去。

兵们小心翼翼的将这名女老师的身子抬开，或者更准确些说应该是将这名女老师的尸体抬开，那块儿被拽走了的最后一块水泥预制板在几分钟之前就那么压在她的脊背上，她瘦弱的脊背扛着那么大的水泥板几十个小时，护住了身下的孩子，将自己年轻的生命定格了在了二零零八年五月十二号。

这名女老师瘦弱的身子硬是牢牢接住了这块水泥预制板，将几个小孩子牢牢地护在了自己的身子下面，免受了灾难的摧残。

兵们七手八脚的抬着女老师的尸体，另外的几个人分别抱着六个孩子，这六个孩子只有一个小女孩目前意识还清醒，其余几个都已经昏迷，不同程度受了伤，有一名小男孩的胳膊已经骨折，软塌塌垂下来，孩子们小小的鼻子仍有细细的呼吸，小小的心脏虽然跳动缓慢，但最起码还在跳动着，这就是希望！

几十个兵一路哭泣，一路磕磕绊绊，将遇难的女老师抬到了大王庄的临时村部。六个孩子马上被志愿者团队送到二八一团的卫生队接受紧急抢救。

这名遇难的女老师的尸体被安置在大王庄临时村部的那两张方桌上，头顶上是那顶太阳伞，兵们曾尽力地想让女老师的身体舒展回正常的状态，但是努力了很久，却根本做不到。

几十个兵站在这两张方桌前面，身后是K镇小学的一些老师和孩子，再后面是大王庄的一些老百姓，人们都低着头，不说一句话，兵们将迷彩帽摘下来端在手里，人们在沉痛悼念这位舍弃了自己生命保护了孩子们的女老师。

大王庄村长王宝瘫坐在方桌旁边，老泪纵横。王宝的哥哥一家人也几乎哭晕在太阳伞下面，怀里抱着的一个小女娃娃，还不会说话，看着人们都在哭，她也跟着哇哇哭开了。

这遇难的女老师正是王宝的亲侄女王丽丽，在K镇中心小学任教，教孩子们美术课，灾难发生的当天，王宝和哥哥一家人都以为王丽丽去省城学习了还没回来，虽然电话打不通，但是仍然抱着一丝希望，哪知道王丽丽提前完成了在省城的学习，已经在五月十二日一早回到了学校。

夏校长怕王宝一家人伤心，没把王丽丽被埋在废墟下面的情况告诉王宝，夏校长一直也对废墟下面的人，抱着希望。不单单是对生命的希望，更是对未来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