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半壶水（二）

第十九章半壶水（二）

这几个炊事兵从出发就一直跟着队伍，卸了货然后扛着大米往回走，几个人一路小跑，早已经把最后面的人甩开将近一公里的距离了，哪里还能再看见其他人。

“好吧，坐下歇一会儿，喝口水。”贺小勇下了命令，但是两条腿还在机械地向前迈进，足足走出五六米才停下来。

几个炊事兵身子一歪，肩膀上的大米袋子掉在地上，湿乎乎的粘了不少稀泥。

“赶紧把大米整起来，不能直接放地上，这都是大稀泥，放地上弄脏了没法吃了。找块干净的地方放，不能放在这。”贺小勇看到米袋子粘上了稀泥，很心疼，生气地冲几个兵喊道。

几个兵使出吃奶的力气将米袋子重新抱起来，在头灯光束的帮助下找到了一块还算平坦干燥的土坡，放好大米，几个兵一下子瘫倒在土坡上。

龙飞将头灯熄灭，两只眼睛望着头顶的星空，两条手臂松弛地放在身体两侧。

石跃明掏出烟给几个人分了一圈，六个炊事兵懒懒的在土坡上躺了几分钟，吞云吐雾之间恢复了一些体力，龙飞一骨碌爬起来，走到李奎东旁边，伸手就要把李奎东拎着的那一箱矿泉水拆开。

贺小勇眼尖看到龙飞的举动，大喊了一声。

“龙飞你干什么？”

龙飞被班长的喊声吓了一跳，赶忙把手抽了回来。

“我拿一瓶水喝，班长”

龙飞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愣愣地看着贺小勇。

“不可以喝那个水，喝自己水壶里的水。”

“我也没带水壶啊。”龙飞拍了拍腰间，武装带下面空荡荡的。

大伙儿出来的紧急，整个炊事班只有石跃明一个人带了水壶，水壶里面装着可怜的小半壶水。

“来，龙飞，喝我的，大伙儿都传着喝一口吧，水不多，大家将就将就吧。”石跃明解开武装带摘下水壶，晃了晃，然后递给龙飞。

龙飞接过石跃明递过来的水壶，晃了好几下，然后打开头灯拧下水壶的壶盖，向里面照了照。

“这点水都不够我自己喝的，咱们拎着这一箱矿泉水，挺沉的，喝几瓶咋的了？”龙飞嘴里嘟囔着，发泄自己的不满。

“屁话，我说了不可以喝，就是不可以喝。”贺小勇很生气，没好气的说道。

龙飞骨子里的倔强喝桀骜，一下子被激发出来，他冲着贺小勇大喊。

“咋就不可以喝呢？我天天都拼命干活，还吃不饱，喝一瓶水咋的了？”

贺小勇看到龙飞的不满，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来，把手中的烟头摔在地上。

“你一天天的哪来的那么多的牢骚？你天天拼命干活？那我们都闲着了吗？你睁眼看看，上到团长政委，下到每一个兵，哪个不是天天在这拼命？你吃不饱了，那你看看大家谁吃饱了？老百姓吃饱了吗？”

贺小勇气的浑身哆嗦，石跃明赶紧从兜里摸出烟递到班长嘴边，贺小勇吓了一跳，一激灵，扭头看着石跃明，石跃明把烟塞到班长嘴里点着。

“班长你消消气，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别生气。”

贺小勇吸了一口烟，吐出长长的一口青烟，心情平静了很多，语气也缓和了下来。

“龙飞，你坐下。”贺小勇坐了下来，拍拍身边的土坡，示意龙飞坐下。

龙飞的胸膛起伏着，一甩头背对着贺小勇坐下。

“龙飞，抽颗烟。”石跃明坐到龙飞身边，递给他一颗烟。

龙飞又扭过头，不理石跃明，手里抱着那小半壶水。

“我们到这不是来享福的，我们是来执行任务的，是来救人，是来帮老百姓渡过难关的。不是班长狠心不让你喝水，实在是这水我们不能喝啊。你想想，灾区现在是一个什么状况，老百姓过的是一种什么日子。咱们部队上的粮食和地方上的粮食根本都不够部队和老百姓吃，大家都自觉的省出口粮分给老百姓吃，你不是每天也只吃一袋自热食品吗，省下来的那袋不也给伤员吃了么。

现在村里的井水还不是特别干净，咱们扛回去这些大米马上就要做饭，这一大车粮食就能解决咱们和老百姓好多天吃饭的问题了，这些天村里的路也会慢慢修通，那个时候大家吃饭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大家都能吃饱。

这些矿泉水扛回去，做饭，烧水，给伤员，给老人、给孩子，这么一分就没有了，如果大家都像你这么想，嫌扛着水挺沉的，你喝一瓶我喝一瓶他再喝一瓶，那这点水扛回去还能剩多少？

当兵的有一句话叫‘特别能吃苦，特别能战斗’，如果连这点苦都受不了，那咱们还算一个当兵的吗？老百姓还怎么信任咱们？退一万步说，这些水咱们喝也得等回到大王庄，统一分配之后再喝，现在一口都不可以动。你觉得班长说得对不对呢？”

贺小勇抽着烟，坐在土坡上开导龙飞。

龙飞一开始赌气背对着贺小勇坐着，手里抱着那小半壶水，等到班长说完，龙飞的肩膀慢慢开始抖动，他抬起手擦了擦眼睛。

然后转过身，把手中的水壶递给贺小勇。

“班长，我明白了。给，这些水咱们轮着喝，大家都喝一口。”

“好！是个响当当的兵，知道以大局为重了！你喝吧，我不渴。”贺小勇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把水壶又递回给龙飞。

龙飞把水壶递给石跃明，石跃明又递给党明辉，党明辉没有喝，咽了一口唾沫然后把水壶递给了周鹏，周鹏又传给李奎东，李奎东哈哈一笑，水壶又送到了贺小勇手中。

贺小勇看着大家的举动，满意的笑了笑。

“怎么？大家学上甘岭吃苹果啊？好，班长给你们开个头，大家都喝一口。”贺小勇把水壶递到嘴边，小小的喝了一口水，抿着嘴唇舍不得马上咽下肚子里去。

几个炊事兵都小小的喝了一小口水，水壶的小半壶水还剩下很多，大家都不再喝了，拧好盖子还给了石跃明。

贺小勇看见远处的道路上传来一束一束的灯光，知道是营里的其他人赶上来了。

“好了，兄弟们，咱们也歇的差不多了，营里的人也赶上来了，咱们接着出发吧，回去做饭，大家都饱饱的吃一顿！”

贺小勇起身招呼几个兵，六个炊事兵重新扛好大米，龙飞帮李奎东抬着矿泉水，几个兵迈开大步，向大王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