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四罐黑啤，两斤坨坨肉下肚以后（二）

“省点力气吧！想想进去以后，怎么跟那边说！”

“还能咋说？”老魁无所谓地摊开双手，笑容比白天的太阳都灿烂：

“都照以前呗。交罚款，记笔录，完事！”

。。。。。。

他俩第一次跟别人干架，的确是在警察那里先记笔录再交罚款，不到半个小时就完事出去了。可问题在于，最近两个月，老魁已经带着索仲武打了六架，而且间隔时间越来越短，硬是在派出所混成了熟面孔。这，可就棘手的很了。

果不其然。等叔侄二人，以及六个鼻青脸肿的小流氓进了河堤游园警务室，那位瘦瘦高高、同索仲武差不多年纪的眼镜警官，脸色登时变得比包公还黑。他那双胜过坚冰的冷漠目光，从左到右依次划过两人面孔，就像是看到连续三进宫、屡教不改的惹事醉鬼一样。

索仲武对此无话可说。最近三次打架，他们都是在这个警务室做的调解，从这方面来说，老魁的确是屡教不改的三回头醉鬼。更麻烦的是，他这位老板不仅心狠手黑，而且嘴巴比扁嘴鸭子都硬，哪怕进了警务室，嘴里也不会吐出一句“抱歉”。

“哈哈，柳警官好啊！”众目睽睽之下，老魁就像进了自己家一样，随手扯过一张马扎坐下：

“人老了，就喜欢当老师，给不晓事的娃崽上上课。要烟不？我抽的全是限定款，有面子！”

眼镜警察差点把他铐住。那六个浑身挂彩的小流氓，也立刻变得精神抖擞起来。他们开始精彩表演，先是在柳警官面前装乖，“警察叔叔！”、“警官叔叔！”叫得比三好学生都肉麻，接着又装出义正言辞的表情，指着老魁的鼻子骂他“不知悔改”；等索魁变得横眉怒目，六个小崽子又赶紧跳到门口，躲在拿防爆叉的协警身后故作可怜。。。。。。

如此精湛的演技，不拿奥斯卡小金人真是屈才了。索仲武对他们十分不屑，可他就算再不屑，也没法把六个人揪过来揍一顿。进了局子，那就得守局子的规矩，就算气得肝颤，也不能去做那些惹麻烦的事情。

/我就这命了！/他绝望地扶住额头，腮帮子的肌肉微微抖动。/就这样吧。就这样吧！赶紧给我这位魁叔善后去吧！/

接下来的两个半小时，完全就是噩梦。到结束的时候，索仲武已经是嗓子直冒青烟，脑袋阵阵抽痛，活像是进了全塞伯坦的变形金刚。

柳警官那边，他是变着法的道歉赔不是，为了引起对方同情，他连刚退伍的那段迷茫日子，都被迫着讲说了出来；小崽子那边，那就更让索仲武心力交瘁了，他必须一边拦着老魁煽风点火，一边同六个人据理力争，用对方首先挑衅等事实，把他们的无理要求一点点压将回去。。。。。。

快一点的时候，愣头青们终于同意私了。老魁旋即丢出去八千块汤药费，活像像八个钢镚一样毫不在乎，嘴角冷笑要多明显有多明显。要不是侄子在旁边狠狠瞪眼，他很可能还会多说两句多余话，把好容易冷下来的火药桶再次点燃。

万幸的是，这种情况没有发生。接下来的十分钟，两人一起签字填表，在柳警官北方口音浓厚的教训声中，走完了必须的那堆手续，为五天来的第二次打架划上句号。写完最后一笔的时候，索仲武已然是汗出如浆，T恤的腋下彻底湿透，耳朵眼里嗡嗡嗡嗡，恐怕是真有蚊子在里面筑巢。

相比累瘫的侄子，魁老板简直比流星都要潇洒。他咕嘟咕嘟猛灌矿泉水，吭哧吭哧大步往前迈，出警务室以后，干脆倒背双手，得意洋洋地哼起了粤剧。鬼才知道，这货的兴致为啥这么高。

荒腔走板的唱词刺入索仲武大脑，终于压垮了最后一根稻草。“老板。”愤怒的员工吐出一口浊气，把一直以来积累的郁闷，全部凝结到质问当中：

“进局子爽么？”

“爽？爽个毛蛋！”老魁不可能听不出侄子的怒火，但他的语气仍旧轻松自若，没有因此受到任何影响：

“想知道啥叫爽不？走，叔带你过去！”

索仲武立即不假思索地回绝。但老魁却是起了兴致，拍胸脯保证，目的地绝不是某些人所众知的场所，更不会与法律道德对着干，连点尘星都不会沾。“知道老子咋发达的不？就在那地方！”他红光满面，小孩子炫耀玩具似的手舞足蹈：

“全凯南——不对，全国，全地球，就我知道咋去！走吧走吧，见见世面，保证比射箭撸铁爽！”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索仲武还能怎么办？更何况，他确实被勾起了好奇心。老魁在父亲那辈当中排行老八，二十年前说是要到本国闯荡，结果一去渺无音讯，直到去年八月十五，这才带着车子票子、外加满身的皮子衣锦还乡。他从没对亲戚讲过，自己究竟是在哪里发的财，今天在侄子面前，还真是头回提到这个话题。

失去父母、孤身一人的索仲武，已经跟了远房叔叔大半年。他没少在公司拿分红，也没少受老板拖累，对老魁神秘的过去，一直都存在着怀疑。索魁今天的提议，也许是因为酒精刺激，也许是因为大打一架的后畅快，很可能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不赶紧抓住机会，他接下来的三五年都不会安心。

打定主意后，怒火就像海水退潮那样，眨眼间落得干干净净。索仲武闭上嘴巴，任凭老魁七拐八拐带路、高声大嗓吹牛，直到两人回到再熟悉不过的、位于市郊小区住宅楼三楼的金衡投资公司总部。

那就是间普通两居室，放了两张办公桌、三台办公电脑，以及成箱成柜的乱七八糟。进屋以后，老魁直接把商务行头拿出来，也不管屋里桑拿房一样的温度，二话不说就往身上披。“你也换！”他一面折腾龙庆祥的灰呢中山装，一面对远房侄子颐指气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