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咆哮之海（三）

索仲武当然不会高兴，情绪一上来，很快就让老魁逮个正着。“海豚啥时候都有，早晚看到你吐！”这一回，老魁表现得异常不耐烦，态度恶劣地多训了好几句：

“我们这是打仗！索队副，有那闲工夫就去学习，多学一个字，少流一滴血！”

这话说的对，简直太对了。索仲武立刻就坡下驴，抓住这个机会申请去下面“参观学习”。老魁被将了一军，他当时就不舒服似地晃起腿脚，眼睛眯得能去双缝干涉，不过，这家伙最后还是没有自打自脸，勉强点了两下头算是同意。

天高任鸟飞，冲下舰桥的索仲武，那感觉就像是冲出巴士底狱。他在甲板上晃悠着，本来是打算艏楼，但一路上看哪里都稀奇，步子很快就慢了下来，最后干脆变成往返徘徊。他从小会游泳、渡轮也没少坐，但对风帆战舰和蒸汽战舰真没多少了解，好不容易找到机会，那当然得多瞧几眼。

到目前为止，索仲武那个“天兵”光环还没消退，水手们对他都很客气，敬礼绝不敷衍，回答问题也不藏着掖着。从舰桥到主桅，短短二十步距离，索仲武居然做了十次采访，不但灌了一耳朵新奇概念，而且还被撺掇着干了点工作。

水手们交给他的，虽然都是用浮石打磨毛刺、给硬帆滑轮组上油之类的体力活，但好奇心还是让索仲武干得津津有味。那些舰员也是很有眼色地连夸带赞，令甲板充满快活的空气；

不过，收放硬帆、打理索具之类的技术活，水手当中没人主动邀请，而索仲武也很有自知之明，根本不敢过去捣乱。至于烟囱、锅炉以及蒸汽机，低级水师军官都甭想伸手，更何况搭船乘客了。航海途中，向来是明轮运转、机械震颤，烟囱吭哧吭哧，冒出与寻常丘八无关的黑色煤烟。

索仲武对此表示理解，他本来的打算就是参观，可没想熬夜搭黄昏玩命，把自己练成十九世纪水手标兵。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任务还是熬过后面的一周，并且在这段时间内护住老魁性命。/等到穿越能力恢复，这家伙一秒也别想再耍威风。就算拿刀顶着，我也要逼他回去求援，说到做到——/

“有什么不明白么？/

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很清脆的女声，汉语的口音虽然比较奇怪，但是还能听懂。索仲武下意识地直起腰杆，循声望去，发现大副哈里阿塔不知何时踱了过来，正肩并肩地站在自己右边。“不明白？”他鹦鹉学舌似地把三个字重复一遍，顿时觉得尴尬万分，赶紧清起了嗓子：

“咳咳！呃，能不能麻烦——能不能麻烦大副女士，说具体一些？”

“‘长官’就行。你刚才一直盯着那边，”大副指指对面，友善地向索仲武露出微笑。那张脸庞久经海风吹拂，呈现出健康的红黑色调，五官排列整齐、嘴唇饱满丰润，黑珍珠般的眼眸魅力堪比名模：

“我来猜猜。索队副是不是对这门炮有兴趣？”

“炮？对，对，就是这门炮！”索仲武连忙点头，借以化解尴尬：

“我一直觉得，这门。。。。。。。这门炮叫啥来着？”

他这才发现，自己居然不知不觉踱到了右舷舷台，眼前摆着一门奇丑无比的大型火炮。这东西全舰共有四门，两两一组分布在左右两舷，活像门神一样夹着明轮外罩；每门炮都是又黑又短又粗，形状类似横放酒瓶，但这只“酒瓶”全长超过两人，算上可转动的平板炮架，更是比186的索仲武都高，黑压压一下子就占去大半视野。

仔细看的话，大铁炮壮硕的后半截，其实是一只紧裹火炮身管的铁桶，尾部既有连接炮架的升降螺杆，又有穿着炮位索的硕大铁环。它的炮口虽然堵着木制帽塞，但那个直径一看就让人头皮发麻，进去个娃崽绝对没问题。/这可比陆军的小炮给力多了。要让我起名。。。。。。嗯，要让我起名的话。。。。。。/

善解人意的哈里阿塔，帮他免去了这个麻烦。“你看到的，是五十斤卡隆炮。水师根据伏波之主留下的启示文字，在前年方才制成。”她缓步走到火炮近前，爱怜地伸出右手，在炮尾铁环上轻点一下：

“这一门，是在我们库佩国浇铸的‘鲁阿鲁之息’。为了把它送上‘明威显信’号，全族武士都在那天出动，向运输船队奉上哈卡战舞。我很荣幸，既能随它一起来到这座帕，这座只接纳优秀武士的浮游城堡，又能亲眼见证它的首次咆哮。即便现在，我在梦中仍会见到那场战斗，看着烈焰**，将爬上舷墙的妖邪击成碎末。”

“那肯定。。。。。。非常壮观。”索仲武勉强笑了一下，脸皮活像是在抽筋一样。他望向左手边的舷墙，发现炮架连接处的木板，比起别的地方果然颜色更浅：

“‘明威显信’号的将士，果然骁勇善战。说来惭愧，我对海战一窍不通，对库佩国还有要去的威国，也都没什么了解。要是长官不嫌弃——我的意思是，我知道这很失礼，不过我真的很想学点东西，要是长官不嫌弃，能不能在轮班休息的时候，教我一些这边的知识？”

说完这段话，索仲武心里就像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舰队旗舰的大副，肯定不是学校图书馆管理员，他一个乘客提这种要求，实在是有些放肆。然而，哈里阿塔不但没生气，反而笑得更开心了，就像是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幕。“荣幸之至，天兵节下。”她热情地望向索仲武，眼神是如此专注，以至于“天兵节下”不由自主地退了半步：

“我很乐意向你介绍最新战况，以及横海八国的文化。请看这里，对，就是炮尾环。围绕圆孔的这圈图案。是库佩国的鲨齿图腾，标记了火炮的击杀数量。当然，我们只算那些大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