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0与1 （五）

虚拟世界，哈里斯堡市区猎手街。2200年4月5日，炸弹客袭击三小时后。

一名干瘦干瘦的年轻黑人，畏畏缩缩地从南边路口拐了进来。他的穿着打扮，以当下标准来说非常低调，刻意排除了所有流行元素：

下面是大裆裤子配白球鞋，双手紧紧插进裤袋里头。上面只有一件灰色杂牌卫衣，兜帽把大半面孔挡得严严实实。找遍全身，只有后背贴了两块柔性显示屏，而且都不在工作状态；腿上的闪光带，全加起来也就四条，颜色更是最低调的橘黄。

看的出来，这货是真的不想引起注意。但他的胆子实在太小，走不了几步就会四处张望，比跑进猫科夜店的灰老鼠都紧张。临过马路的时候，一个从天而降的全息广告投影，更是吓得他耸肩缩脖，差点沿着原路一溜烟跑回去。

路北面盯着他的帮派成员，马上对此做出了反应。科林斯表演学校（倒闭）打开正门，“蹭”地窜出股灰蓝烟雾，一位魁梧黑大汉骂骂咧咧地从中走出，莫西干头好似鸡冠一般竖起，装在右臂上的义手“咔咔”张开铁钳。

一眨眼的工夫，大汉就跃过了斑马线。他居高临下地瞪着卫衣小贼，就像美洲虎撞到一只迷路豚鼠。干瘦黑人筛糠似地哆嗦着，好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问候，而黑大汉也没再多等，直接用义肢揪住对方衣领，提着这货大踏步地走回了表演学校（倒闭）。

索仲武保持着隐身状态，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幕滑稽戏。红绿灯上的摄像头，肯定拍到了全过程。但黑大汉所属的帮派，似乎对此并不在乎。实际上，科林斯表演学校（倒闭）正门上的涂鸦当中，最显眼的一条就是“下地狱吧，条子！”，而且已经因为风吹日晒褪了色。

哈里斯堡市警今天非常忙，必须和州警、联邦执法机构一同处理炸弹客袭击。但他们就算不忙，大概也不会屈尊降贵，把甜甜圈养出来的肥屁股挪到这里。位于城市破败角落，而且还同拉丁裔聚集地毗邻的非裔北美人社区，谁会闲得蛋疼进去招惹是非？

如果索仲武身处现实世界，同样不会跑到帮派地盘找不自在。但他现在迫切需要练习，而且暂时还不想惊动执法机构，思来想去，也只能来高犯罪率街区扮演超级英雄了。

按照他事先所做的调查（也就是在社交网站闲逛），盘踞在这里的帮派名叫“神圣之箭”，成员全是非裔，势力范围总共四个街区，主要业务是药丸和拉皮条，偶尔也会耍上两把抢劫。他们的总人数不多，街上大概十个人，指挥部可能更少，跟西边埃尔—查洛餐厅的拉丁帮派同等规模，两边谁也奈何不了谁，所以长期处于冷战状态。

哈里斯堡是个只有6万人口的小城，江湖风云也就这种档次了。如果是新约克这种大城市，一条街上说不定能冒出八个类似规模帮派，而且人更狠、装备更好，火拼频率也要更高。话又说回来，街头团伙本来就是北美特色，在这块大陆可谓遍地开花，活像流感似地一茬又一茬冒出来。超级英雄要是没跟这种帮派打过架，出门都不好意思跟同行打招呼。

【不管漫威还是DC，编剧都用了无数次这种套路。】索仲武悬浮在空中，以1米每秒的速度慢慢飞越猎人街，同时还故意倒背双手，模仿着某部超英电影的反派角色。

【但‘英雄痛击小混混’这种情节，一般都是被放在开场，从来成不了主线剧情。没名气的小帮派，差不多就是游戏里的新手村小怪，编剧不爱编，观众不爱看。漫画和电影里的最终BOSS，要么是拥有超能力的超级坏蛋，要么是奇形怪状的外星霸主，或者干脆就是来自地狱的恶魔。这些反派才是公司重点关照对象，也是超级英雄真正的对手。】

超级英雄身披紧身衣，宿命对手带着满身尖刺，你射激光我放导弹地打得天昏地暗，战场从喜马拉雅山一路转到火星奥林匹斯峰.....这种战斗场面确实震撼，问题是跟索仲武的现状对不上号。摆在他面前的，不过是一排花满涂鸦的临街门面，以及满到溢出来的铁皮垃圾筒，色彩艳丽的全息投影悬在头顶，唱、跳、RAP着各种广告歌曲。

微风刮过，卷起片片碎纸，既没有白鸽翩翩起飞，也没有管风琴奏响恢弘的BGM。索仲武越飞越觉得无聊，落到街对面后，先是自觉地不再摆造型，随后又干脆解除了隐形状态，就像顾客上门似地走向表演学校（倒闭）。【希望接下来的战斗有点意思吧。虽然我也没有什么期待。】

在巢穴入门放哨的，是一名体重超标、脖子快跟脑袋一样粗的浅肤色混血黑人。他戴着蓝牙耳机，正用全身上下几十块柔性屏，同时播放一支MTV影片，时不时还会跟着高歌两句，顺便摇摆一下全身肥肉:

“哟，哟，俺（me）说那个小妞，你走出夜店坐进我的——MotherFuxk，你从哪冒出来的！？”

在双方只剩最后1米的时候，这位“哨兵”终于发现了索仲武。他飞快地摘下耳机，两只眼睛瞪的活像高尔夫球，冲着索仲武就是一串大吼：

“你瞎了还是HIGH了？这是神圣之箭的地盘，神圣之箭！我们不欢迎外人，不欢迎！所以滚回你的寿司店——”

说到一半，放哨的突然停顿下来。他不怀好意地打量起了索仲武，嘴角渐渐上扬，从中窜出一阵公鸭似的难听笑声：

“哈哈哈哈，喔，喔，喔！你这穿的什么吊啊，哥们？觉得自己很白么？觉得自己能开种植园么？我改主意了，现金全部掏出来，全部！”

“我的衣服？”索仲武低头一看，顿时恍然大悟。“哦，你是说格子衬衫？出主题公园以后，一直没顾得上换。话说回来，你是不是有些过分敏感了？我路上也碰到过非裔伙计，他们都没提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