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追击（上）

凉爽的夜晚降临了，呼延和拉山脉脚下，一个小小的肃慎部落燃起了篝火，看样子准备举办一次篝火宴会，热情大方的肃慎人个个都是能歌善舞的高手，他们用歌声传唱故事，用歌声表达情感，也用歌声沟通天地乃至神灵。

只是，今晚的篝火似乎格外多，在燃起了三堆之后，部落里竟然又接连不断地燃起更多的篝火，调皮的风更带来了许多嘈杂的声音，若仔细听，会发现那竟然是人的惨叫声！

石虎坐在一个山坡上，静静注视着山下熊熊燃烧的“篝火”。

小腿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让他又想起了那个恐怖的女人。

那一天袭击黑山部落的战斗，竟然让他损失了二十一名手下！那些可都是他精挑细选的精锐，在草原上不说以一当百，以一当十至少是没问题的，却在小小的黑山部落手中死伤惨重????

所幸，之后袭击的部落就没有再遇到这种硬茬子。

“头领！搞定了！”

一个小矮子跑上了山坡，恭敬地跪倒在石虎面前禀告。

自从那天差点死在那女人手里，石虎就再也不亲自出面了，每次都是让小矮子王八假装首领，以免又遇到意外。

“这部落有成年男子18人，半大小子21人，成年妇女20人，少女23人，其它都是老弱病残。”

石虎抿了一口酒，心头默默计算了一下，发现达到了主顾要求的人数。

“打扫战场，连夜转移！”

石虎下达了命令，

可是王八却迟疑了一下，

“怎么了？我叫不动你了？”

石虎淡淡地开口，却吓得王八连忙趴在地上，像小鸡般颤抖。

“不???不是，兄弟们??兄弟们连续劳累了这么多天，想???想要在这个部落快活一晚。”

王八战战兢兢地回答，同时偷偷抬起头瞄了一眼头领。

“连夜走！”

石虎喝完最后一口酒，将陶碗狠狠摔在地上，砸的四分五裂。

他的左眼皮一直在跳动，心头更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那是曾经在草原上遭遇狼群前一晚发生过的预兆，那是曾经被强敌埋伏进入包围圈之前的警兆。

石虎一直相信自己的直觉，所以他活到了现在。

“马上行动！不走的就别走了，我亲手送他上黄泉路！”

————我是黄泉路的分割线————

第二天清晨，轰隆隆的马蹄声来到了黑山部落，或者说曾经的黑山部落所在。

这里只剩下一片焦黑的废墟，焦黑的动物尸骸混杂在木头与帐篷的废墟中，因为焚烧过度，连乌鸦都不屑光顾。

完颜胡刺带领一人三马的六百名骑士，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就赶回了家。

抵达之后，他下令六百名骑士三人为一组分散开，带着猎犬寻找一切有用的线索，而他自己则让完颜昌平带路，带着子侄们前往之前黑山部落突围时的战场。

完颜胡刺捧起一把泥土嗅了嗅，鲜血的味道似乎还未消散，但这里照样没有一具尸体。

战场打扫的很干净，敌人是非常熟练的老手。

完颜胡刺丢下泥土，观察着地形。

这是黑山部落旁边的一小块平原，往前走就能进入茂密的山林，完颜阿里虎他们选择从这里突围，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但是????

完颜胡刺看向了平原左前方一处不算高的小山坡，慢慢走了过去。

到达坡顶后，他照例捧起一些泥土在鼻子前闻了闻。

“没有血的味道，但是有马粪的气味???”

他丢下泥土，转身看向黑山部落的方向。

“马匪那边看来有个厉害的角色????”

从山坡上往下看，黑山部落一览无余，而山坡上的人却因为角度的关系很难被下面的人发现。

“那伙马匪就是在这里安排的骑兵伏击，他们的首领是一个谨慎而又很有耐心的人。”

完颜胡刺将自己代入马匪的角度思考着，推测着。

“你之前说看见一个矮小马匪举着【追月】弓，他是出现在这个山坡上吗？”

完颜胡刺扭头向完颜昌平，也就是之前突围出来报信的黑山部落幸存者问道。

“对！那家伙就是骑马出现在这个山坡上。”

“如果阿里虎他们选择从这里突围，又没有发现伏兵，那么必然会选择以最精锐的力量作为前锋突击。”

“以阿里虎和????”

完颜胡刺沉默了一下，最终避开了那个名字。

“她会自告奋勇地担任前锋，很可能会冲的太快与后面的人脱节。”

他转过头，看向密林。

在密林中，

完颜胡刺发现了一个矮矮的土丘，稀疏的阳光洒下，在土丘上投下了点点光斑，些微的凉风在林间吹拂，撩动着树上新生的嫩叶，宁静而平和。

土丘前方竖了一块木牌，上面歪歪扭扭地用肃慎文字写着“苏虎蒲卢浑”，字写得非常难看，像是狗用爪子胡乱拍上去的，完颜胡刺生气地走过去，将木牌拔出来折成了几段，丢给身旁的完颜昌平。

“烧了！”

他头也不回地吩咐道。

接着，他呆愣了片刻，转身就要离开。

“阿爹！”

完颜五斤忍不住开口，

完颜胡刺抬腿欲走，脚下却像生了根似的怎么也动不了。

“看看吧！看看阿娘????在不在。”

完颜五斤强忍住眼泪，抽泣着说。

完颜胡刺没有转过身，也没有离开，而是像块木头似的杵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合喜、恒端！来帮帮我！”

完颜五斤擦了擦脸，将还没流淌出的泪水擦干。

阿娘也许不在里面呢！这只是一个骗人的幌子！

完颜五斤这样想着，蹲下身刨起土。

完颜合喜与完颜恒端默默走上前。随后，完颜仆里黑、苏虎厚德与苏虎麻哥也走上来。

在众人的努力下，很快就把小小的土丘挖开，显露出里面埋葬的一具尸体。

尸体用白布包裹着，看不清面容，但从身形来看，毫无疑问是一具女性的尸体。

众人一时沉默下来，呆在原地一动也不动，仿佛每个人都被施了定身术，没有人敢掀开那张薄薄的白布，揭开那血淋淋的真相。

“蒲卢浑！躺着干什么呢？孩子们都回来看你了！也不准备点儿热奶茶！”

过了片刻，呆立的完颜胡刺突然转过身，一步跨做三步走到了遗体身旁，一把掀开了盖在脸上的白布！

白布下是一张熟悉的面孔，她的眼睛紧闭着，黑色的睫毛在凉风吹拂下微微颤动，仿佛在做着什么美梦；苍白的面孔没有一点儿血色，但是依然干净而漂亮，薄薄的嘴唇紧紧的抿着，透露出不祥的青紫。

“蒲卢浑，别睡了，快起来，快跟我比射箭呀！”

完颜胡刺的手指轻轻滑过妻子冰冷的脸颊，语气温柔地说。

“我其实啊，还私藏了好多绝活没有教给你呢！”

“要是你起来，我就把它们全都教给你，让你来做肃慎第三神箭手！”

完颜胡刺低下头，亲吻了一下妻子的额头。

“好不好？”

啜泣声突然响起，完颜恒端用一只手捂着眼睛，一只手捂着嘴巴，小脸憋得通红，却终究还是忍不住哭出声。

“阿???阿娘???”

“阿娘！你起来啊！我再也不调皮了！我以后一定听你的话，你说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

完颜合喜跪在母亲身旁，抱着母亲冰冷的身体嚎啕起来。

完颜五斤倔强地扭过头，不让别人看到她脸上肆意流淌的泪水。

“你看，孩子们都哭了，你再不起来，他们可会更加伤心????”

完颜胡刺继续将白布掀开，

苏虎蒲卢浑双手交叉着叠在胸口，身上依然穿着她那天战斗时的皮甲，上面干干净净，没有一点儿污渍，除了????

完颜胡刺的目光在妻子的心口处凝固。

他轻轻拉开妻子的双手，显露出下面一处焦黑的伤痕。

那是位于心口处的伤痕，看起来像是被火焰灼烧过，干涸的血液已经堵住了那处不大的小窟窿。

“他们就是用这种邪法暗算你的吗？”

完颜胡刺轻轻抚摸了一下伤口，语气温柔地问道。

“姑父，节哀???”

苏虎厚德走到完颜胡刺背后轻声说道，

“既然已经找到了姑姑，就先把她运回去???”

他顿了顿，看了看完颜胡刺的脸色，接着说，

“我带人继续追踪马匪???”

“如果我这么做，你姑姑准会跳起来狠狠嘲笑我的。”

完颜胡刺打断了苏虎厚德的话，驳回了他的建议。

他一把将白布重新盖了回去，然后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向广阔的苍穹。

“蒲卢浑啊！你在天上好好看着，你的男人是怎样把敌人千刀万剐，怎样把敌人的头颅拿回来作为你的祭品！”

“完颜胡刺大人！南边发现了踪迹！”

一名苏虎河部的战士闯入了密林禀报，

“我们在南方的小路上发现了大量马蹄印和车辙痕迹，极有可能是马匪留下的！”

完颜胡刺狠狠地用力地攥着自己的心，强迫它平静下来。

如果我是马匪，我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痕迹吗？！

也许会，我劫掠了许多财物和人口，必然需要运输工具，也肯定会留下许多难以磨灭的痕迹。

但如果我是马匪，敢留下这么多明显的痕迹，大摇大摆地带着战利品逃跑吗？

何况，马匪首领是一个非常谨慎狡诈，心思细密的人，他就一点儿也不怕被追兵追上吗？

也许马匪的乃蛮语只是一种伪装，一种误导；也许南边的痕迹也是故意留下的；也许?????

一种强烈的预感催促着，催促着完颜胡刺向东方，向呼延和拉山脉的方向看去。

尽管没有什么证据，但完颜胡刺仍然下意识觉得马匪真正的目的地在东方，在那崎岖难行，终年冰封的呼延和拉山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