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第二次来精神卫生科，不同于上次的茫然刘雯的内心更多是忐忑和些许紧张，并非畏惧检查结果或怎样，只是一种很自然的条件反射仅此而已，她是这么抚慰内心的。

看着眼前这个五十多岁的男医生，刘雯很听话的坐在了他对面但还是下意识搓了搓手，这是高原给她找来的一名主任，姓顾，据说是精神卫生方面的专家。这里要说下，精神卫生和心理科是完全不同的两个科室，前者是针对没有自知力的病人而后者则相反。

刘雯刚发现这区别的时候还曾因为自知力这个事情郁闷了很久，后来得知是因为当地医院没有心理科纯属高原无奈之举这才作了罢。

一番交谈，顾医生和刘雯闲聊了些家常，如挚友般聊着高原聊着她的工作她的理想，心情像是被连上插座的台灯，被点燃灯塔的海……

和煦畅谈之后，顾医生按照正常程序开了一份检查给刘雯，而这次她并未抵触，安安稳稳的做完了所有题目交给对方，脑中预想着各种可能不过最后得到的结论却是她这段时间以来听见的最好消息。

“恭喜你刘雯，你的抑郁症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检查的结果是轻度抑郁症，其实我们也可以将它看做焦虑症，毕竟从目前你的状态来看你的确很好。”

“谢谢顾主任，那我还需要注意些什么么？”刘雯问。

“多做运动，听听音乐，尽量让自己的心情放松，劳逸结合。”

“好，我知道了，谢谢您。”

道了谢，走了出来，一门之隔仿若跨越两段人生，痛苦折磨VS挣扎解脱，这其中多少泪和疯狂无人所知无人可懂，就连刘雯自己都不堪去回首曾经，这一刻她只想以后好好的，好好生活，好好恋爱，好好去关心身边人。

想到身边人，她突然想到了鑫蕊，那个懂事却多难的孩子。

“高原，我们去看看鑫蕊吧！”刘雯安详的问。

高原温柔颔首，拉着刘雯带着关爱就向住院部走，刘雯注意到了他一闪而逝的纠结，心里不好预感加深但并没有再多问，只默默跟随。

住院部3楼，这是属于骨科的，小鑫蕊就住在303号病房，几人刚走出电梯尚未来得及进入病房入目所及的却是赵齐夫妇在医生办公室门口低声呜咽，掩面而泣。

“嫂子，鑫蕊的病怎么样了？”尽管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刘雯还是出言问了出来。

钱敏颓丧摇头：“不好，很不好……鑫蕊的病……恶化了。”

“恶化……了吗？”

如突然被高压电给打中，刘雯身子忍不住踉跄了，往昔历历在目，虽相处短暂但那孩子或天真或悲伤或快乐的情绪却依旧可以牵动她的内心。

一旁高原并未多说，只是抬手拍了拍同样满面痛苦的赵齐肩膀，以作安慰。

“嫂子，我们还是把鑫蕊送国外看看吧！或许会有那么一丝希望……”

“来不及了……”

不待刘雯说完她的建议已经被无情否决，被斩断的希望令刘雯更加无法接受这可怕的结果，泪涌出，呜咽同时流连。

外面该死的天依旧在压抑着，憋闷的空气似乎是想释放着什么可终究没有做到倾斜而下，分崩离析。截断的走廊内被一种叫绝望的气息弥漫，多少好奇同情视线徘徊却未曾肯停留半分。

“我们还是不要太难过了，鑫蕊那么敏感会被她察觉的。”

当局者迷，局外者静，高原虽非局外人却还是最先冷静下来的那个，或许是见惯了太多的不平生死，恢复起来倒也非常人所比。

不过，他这句话也的确起了作用。几人赞同点头，擦拭了眼角的泪痕，待到情绪平稳这才推门走回了病房。

“阿姨，叔叔你们来了！”

小鑫蕊的脸上天真未变，笑也未变，若非那已经明显消瘦的轮廓相信刘雯一定会将刚刚所听见的只当幻觉。双拳紧了又松，她的嘴角轻勾出一抹弧度径自坐到了病床边上，说：“鑫蕊，你是不是不爱雯雯阿姨了？”

“爱，鑫蕊当然爱阿姨！”

“那为什么生病你都没有通知我一声呢？”

鑫蕊很明显有些纠结，低落的说：“我是想打电话告诉你们的，可我又怕你们会担心所以就……就……”

“好了，阿姨和你开玩笑的你还真当真了？”

刘雯失笑的将鑫蕊揽在了怀里，明显硌手的触感直接痛进了她的心里，像被镰刀割一样，一下下，却根本不见血。

周围的环境似乎被两人这番对话给弄得厚重了，压得让人喘不过气，关爱是最受不得这个的，所以便连忙上前说：“鑫蕊，你是不是就把你雯雯阿姨放心里不要我了？”

“谁说的，小爱阿姨我可想你了！”

“算你还有良心！”关爱用手轻点了下她的小脑袋，说：“我可告诉你鑫蕊，等你病好了必须和我一国，你雯雯阿姨要是欺负我你可要帮我！”

“是！”

鑫蕊做了个敬礼的动作，熟悉的动作让几人忍不住笑了出来，而这时几个医生走了进来，为首是一名四十多岁的男医生，个子不高还带着一副眼镜，但说话的语气却异常温柔。

“鑫蕊，感觉好多了么？”

“还好，腿不疼了呢！”

“吴主任，您来了。”赵齐很礼貌的打着招呼。

后者自然点头然后上前给小鑫蕊检查了下身体，整个过程除了询问鑫蕊一些感官上的问题外就再未多说什么，但刘雯却注意到他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甚至……很糟糕。

“吴伯伯，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啊？”

鑫蕊忽然问出了声，眼中的迫切是那么明显，吴主任笑答：“再过两天你就可以出院了。”

“太好了！我可以出院了！”

鑫蕊并没有听出这其中的弦外之意，只一心的沉浸在可以解脱的喜悦中，就如很多剧本中那般快乐有多少悲伤就会还给多少，戏剧化的桥段就这么毫无预兆上演。

“妈……妈妈，我的腿为什么没知觉了？”

面对孩子惊恐的质问赵齐和钱敏显得很无力，短暂纠结之后赵齐说道：“鑫蕊别急，你可能躺的时间太久腿麻了，等过阵子就会好的。”

“过阵子吗？会有那么一天吗？”说这话时鑫蕊是目不转睛盯着父母表情的，她似乎是怀疑什么了。

“当然了，你难道没有听见吴伯伯都说让你过两天可以出院了么？”

“爸爸，您说过做人做事要真诚以待的，对不对？”

“鑫蕊放心，爸爸什么时候骗过你呢？”

“不，以前我每次住院都至少要住一个月我的腿从没有过事情，可现在我就只住了一天我的腿就不能动了，爸爸，是不是我的病……严重了。”

“没有……”

“妈妈，您也不打算对我说实话吗？”

“鑫蕊乖，别多想了，过两天你的腿就会好起来的……”

夫妻俩说的违心，脸上也在竭力在维持着僵硬的笑，但所有人都知他们内心有多痛多苦难受。高原上前笑着将鑫蕊抱起来到窗前。

再坚强的压抑也会有崩裂溢满的那刻，就如被注满的酒瓶，多一滴都留不住，强行继续最终结果也只能是将原本的也倾泻出去。

“叔叔，天哭了。”望着窗外肆意的雨鑫蕊哽咽的说着，而脸上也已然是泪流满面。

刘雯强行咽下喉咙那份痛，上前劝道：“鑫蕊，你不是说过要开心过每一天吗？你也可以的对么？”

“是的。”

“那你为什么没有做到呢？”

“阿姨，我伤心是因为你们把我当做小孩子不肯对我说实话。”

“为什么要这么想呢？”

“自从得病那天我就已经准备好了一切，我说过的，我不怕死我怕我死了没有人陪爸爸妈妈，他们会伤心会难过，那样我在天堂也会难过。阿姨，你能告诉我我是不是真的要去和爷爷奶奶团聚了吗？”

刘雯皱眉，但下一秒她却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她的话。或许真如这孩子自己所说，她已经早就做好了准备，之前还在难过哭泣的脸在得到这份肯定后反倒平静了，抿抿唇，忽然问：“雯雯阿姨，你猜我见爷爷奶奶的时候最想穿什么衣服？”

　 “你最喜欢的白色公主裙么？”

　 “不，是您送我的那套白色连衣裙。”

“为什么？”

“因为那是你送的，在我的心里你就是我的老师，是我最爱的老师。”鑫蕊真诚的说罢转头看向满脸悲伤的父母，说：“爸爸妈妈，你们放心我会将每一天当作一年来过，但现在我最希望的是可以听见你们有**或小妹妹的消息，不知道会有那么一天吗？”

这一刻赵齐终是忍不住了，几步上前将孩子抱在怀里，他颤抖的哽咽：“会的，会的，你放心一定会有这一天的。”

“是的，一定会的！”钱敏也上前搂着孩子回答。

一家人紧紧相拥，彼此温暖。刘雯默默看着，忽然觉得有时候或许幸福并非长久相伴，只消曾经拥有，曾经依偎便也足矣，就如她的父母和她，也如鑫蕊和赵齐夫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