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主奴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刘威师徒离去，崔泷正自吟着刘威留下的半阙诗，若有所感。

“这诗倒似没写完一般。”明姬在一旁倒茶伺候着道。

崔泷命题以情作诗，他便想到这首了，可惜只会背半首，照例嘱托不可外传。

崔泷自顾自笑着，道：“有趣，如此人才委身白虏确是可惜了，不然……”

明姬嘻笑着，学着男子的模样道：“小姐便认下儿郎罢。”

“你这厮越来越顽皮，看来真该找个人家给你嫁了。”

明姬吃吃地笑着，说道：“要是公子陪着，便是做小也是好的，不如明姬先行为公子探路，奴家觉得卢公子很不错呀。”

崔泷叹道：“卢公子的学识和德行算得上不错，可惜……”

明姬调笑道：“公子眼高于顶，非旷世之才不嫁。”

崔泷在她小腋窝上一掐，佯怒道：“本公子看你是思春了。”

明姬故做哀怜之态，叫道：“哎呀，公子可怜可怜明姬吧，没有公子照应，明姬这命可朝不保夕啦。”

玩笑差不多了，崔泷收回心神，出神地望着袅袅升腾的熏香，沉默半晌，方自言自语道：“与他也算有缘……按理……是该照应一番的。”

想到这儿正色对明姬说道：“去告知崔大，令沿途商铺多多照应，便是多予些钱财也无妨，另外……”

崔泷面露狡黠的笑容，说道：“想办法让白虏知道是看在刘威的颜面上。”

“是。”明姬鞠了一礼，下去办事了。

—————————————————————————————————————

“合着来管人家叫了人家半天小妈，怪不得丫头乐成那样，小小年纪就想当人家娘，不怕折寿吗？”刘威自言自语嘟囔着。

“十三四岁做生子也是很平常的，不过你这么大的儿子怕是没有。”慕容毅少有的调笑着。

“这年代的人太早熟了。”

两人一路闲聊，来到城门口，老龙骧早已久候多时了，邺城一行收获颇丰，来时十辆大车的财货变成了二十几车，翻了一倍有余，果然越是乱世的生意的获利越大。

在城门中盘桓了一阵，诸人收拢了一些看起来还算精壮的流民，这样一来车队的人不仅不少，反而多了起来。

“那些老幼便没人去管吗？”望着城门前衣衫褴褛的人，刘威叹道。

“自己都管不过来，谁会去管他们？”薛安都不以为然的说道。

“可惜隋唐盛世还早呢，唉，可怜可怜。”刘威话又说别人听不懂的话了。

“阿兄在说什么？”阿文似懂非懂的问。

“别问。”刘威一口回绝了。

“哦。”阿文是真把刘威当成亲兄长了，他不叫问便不问，埋头干活儿去了。

老龙骧坐与车上，笑着说道：“若是接下来一路顺当，阿毅那开荒之策，明年便可施行。”

慕容毅据礼道：“原来老龙骧还记得此事。”

老龙骧慨叹道：“我是老了，将来这条商路还要靠你们走下去，复兴大燕全靠你们啦。”

慕容毅凝视远方，叹道：“复兴祖先基业阿毅日夜铭记于心，老龙骧还要将养身体，看着我等成事的那一天。”

车队缓缓北行。

刚出发不久，一阵马蹄声从身后传来，慕容毅回头一看，来者正是洛水阁中名叫崔大的武士，见他一人多马，沿途溅起一道尘烟，行至近前勒马驻足。

只见崔大马高临下一脸傲然之色，一言不发盯着慕容氏等人。

慕容毅不明来意，拱手问道：“崔兄何事追得如此急？”

“奉我家主人的命，送两匹马予这位威公子。”崔大看着刘威，依旧是面无表情说道。

“好马呀！”慕容恒爱马，一见到好马笑逐颜开，上前拉住缰绳赞叹不已。

“是予威公子的，他人不可碰。”崔大出手拦住。

两兄弟还没说什么，老龙骧却是怒了，他双眉倒竖，冷言冷语道：“寻吾家下人，却置主人于不顾，是何道理？”

崔大眼皮都没抬，一脸木然道：“主家只命我赠马予刘威。”

老龙骧气得汗丢倒竖，怒不可遏，大声道：“你可知我等身份？怎敢如此无礼？”

崔大一撇嘴，眼角流露出不屑的神情，轻蔑地说道：“慕容余孽。”

此话一出便等于道破了他们的身份，一阵兵器出鞘的声音顿时响起，慕容家拔刀相向。

崔大身边只带了一个侍从，却是丝毫不惧，说道：“若是要杀尔等，弹指间便灭了，留得一条命在，却如此聒噪。”

慕容毅提马上前，伸手止住众人，对崔大道：“吾观你也是一员虎将，何至于甘心为奴？若追随我等，他日大燕复兴之日也少不得裂土封王。”

不想崔大却鼻孔出气，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事，哈哈大笑道：“我只听说世间有北燕，何来大燕一说？”

话不投机，慕容毅愤愤道：“将来事，不可知。”

崔大不屑道：“我且看看关西慕容如何死灰复燃。”

说罢拨马回头，那两匹好马就在原地留下了。

老龙骧下车走到马前，摸摸毛发又看过牙口说道：“端是好马，三岁口，此马在邺城便是卖上百金也不足为奇。”

“这家出手可够大方的了。”慕容恒忍不住上前摸着。

“只是……”老龙骧的目光忽地锐利起来，如电一般射向刘威。

刘威连忙施礼道：“小子不敢接，任老龙骧处置。”

老龙骧看他神色认真不似作伪，这才点点头，对慕容恒道：“阿恒，你且骑骑看。”

慕容恒早已按捺不住，翻身上马，溜了几圈，口中不住地叫：“好马，好马！”

名义上的送给刘威的马，却便宜了慕容家的子侄，虽有些怨气，却也无可奈何。

一路北上，战火未蔓延到这边，路上的商旅渐渐多了起来，可怜刘威从没走过这么远的路，草鞋都走烂了，赤着脚一瘸一拐地在后面跟着，却没人理会于他，还是阿文这孩子实诚，脱下自己的草鞋递与刘威穿。

“我光脚走惯了，没事。”说着阿文光着脚跑开了。

刘威心生感动，当时结拜只是出于好玩儿，没想到此时却只有这孩子这么关心自己。

“前方有一村寨，我等今夜便在此落脚。”一路上老龙骧话不多，每每开口，必是指点行程。

此村倒是热闹，来往商旅多夜宿于此。

村内有一大客栈，院中宽阔，主楼有两层高，木制结构，院墙外大门挂着幌子，上书官道客栈四个大字。

众人寻去，却发现此间早已人满为患，院子里堆满了车马，上前寻问，确无房间。

行商露宿本就平常，可是老龙骧年事已高，若有住所，却不能让他吃这份苦，无奈客栈告知无房。

“也在情理之中。”老龙骧只得作罢。

这时客栈里却喧闹了起来，只见一商队领头人对那客栈掌柜说道：“明明有房，何故不允我等住？莫不是怕付不起房钱不成？”说着举起一块硕大的金子。

那客栈掌柜却是一脸不屑：“莫说金子，便是世家大族也住不得。我家主人说了，这间房是给一位名曰刘威的刘公子留的，谁也不可以进去。”

“刘威？没听过，小小客栈能奈我何？”那些商队的掌柜们也是见过世面的，吵嚷着便差人硬抢。

商人手下多有打手随行，只见众打手拨开人群一拥而上。

不料客栈也不是吃素的，房门中出冲四人，个个膀大腰圆，往门口一站，组成一道肉强，这些大汉的身手也是利落，商人打手虽多，却仿佛撞到一堵肉墙之上，不仅没冲进去，反倒一个接着一个被扔了出来。

四位武士叉着手，立于门前，犹如庙里金刚，令人望而生畏。

慕容毅等人都愣住了，已离邺城百里，那家主人居然有如此势力？几人一碰头，决定上前去试试。

“我便是刘威。”小刘威说起话来倒有几番气势，加上身边簇拥着这么多人，掌柜不禁多看了两眼，随后从柜后拿出一张画影图形对照，确认无误，这才满脸堆笑将他们请进上房。

上房干净宽敞，便是住上四五个人也足够，住处问题解决了，但是刘威身份低微，不好住进去，房间便让与老龙骧、慕容毅、慕容恒三人。

刘威兄弟三人加上薛安都寻了一避风的地方挤在一起。

一轮圆月冉冉升起，无污染的夜空就是明朗，明亮的星星一颗颗眨着眼睛，刘威直勾勾地望着夜空，思索着前因后果，先是夺马，后是住店，这般不平等的待遇皆因主奴关系而起，等级分划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阿兄，你说这天上有多少颗星星啊？”阿文把他当做无所不知之人了。

“无数。”刘威低声道。

“那是多少？”

“就是永远也数不清。”

“哦。”阿文此时方像个孩子，天真的问道：“星星总是闪呀闪的，它们到底长什么样？”

刘威不禁暗笑，童心忽起，捡起一块细长的石子在地上画了个五角星的形状道：“就这样。”

几个人好奇的凑过来细看，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那为什么只有一个月亮呢？”阿勇问道。

“因为月亮离我们近。”

阿勇翻过身吞着口水说：“好饿呀。”

这时刘威方觉腹中饥饿，一路上就吃了两顿饭，连菜也没有，怪不得古人都营养不良，想着自己在洛水阁吃的那些美食，刘威咂咂舌道：“早知道给你们打包回来些好了。”

“打包是什么意思？”阿文问道。

“打包就是……”下面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了。

一柄雪亮的钢刀架在他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