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清谈

“啊……”刘威慢慢睁开眼睛，一道刺眼的阳光蜇得他看不清眼前事物，好半天才适应光亮。

“疼……不是说好酒嘛，头怎么会这么疼。”他自言自语，一起身胃里却如翻江捣海，“哇”的一下，未消化的佳肴一股脑儿地吐了出来。

屋门开了，一**少女走进屋，屋内的酒气熏得她直皱眉头，她急急几步走到窗边，打开窗户，强透了几口气，这才打过水挥起抹布冲刷满地的污秽物。

刘威感觉好些了，定睛一望，这不是洛水阁见过的那位美女嘛？见她蹲在地上擦拭污物，他连忙翻身下床抢过抹布道：“这种脏活儿怎么能让美女干呢，来来来，交给我。”

少女一双明艳的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他道：“公子醒啦？可记得昨夜吗？”

刘威不禁一怔，昨夜？昨夜怎么了？我不会酒后乱性吧……

想到这儿刘威不禁摸摸自己的衣衫，已被人换过了，他瞪大了眼睛，瞠目皆舌，直勾勾地盯着少女。

那少女吃吃一笑，说道：“放心，明姬是不会做那等活计的，你的衣服是别人给换的，只不过，昨夜公子可是吐了好多次呀。”

刘威松了一口气，心道，还好没失身……不对呀，要是真那样我应该高兴才对，怎么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呢……

见到他这般模样，明姬笑着说：“公子当真海量，竟然一人喝了七坛酒，虽然后来吐出来了……”

刘威听得脸上发烧，边擦边道，酒后误事，也不知胡言乱语些什么。

“依明姬看，公子的胡言有道理得很呢。”

刘威自嘲地笑笑，说道：“我是一点儿也记不起来了。”

明姬正要说什么，忽然门外一个清脆的声音，不悦道：“明姬，你的魂儿几时要被他勾走了？”

明姬吐了吐舌头，窃笑，然后朝着门外喊道：“公子说笑了，他明明是一个孩子，如何勾得走明姬的魂儿。”

门外道：“你看他像个孩子吗？”

明姬笑道：“即便不像，明姬生是公子的人，死是公子的鬼，这魂儿是无论如何也勾不走的。”

门外道：“你几时变得这么多话？收拾停当引他来见我。”

“是——”虽然只闻其声未见其人，明姬依然行了个万福之礼。

换过衣衫，吃过早饭，明姬引着刘威来到一间雅室，一进门，檀香之气扑鼻而来，室内陈放一张三尺见方的案几，案几上放着一张棋盘，另一侧摆放着一张小茶桌，茶水还冒着丝丝热气。

崔泷身着一袭水蓝色襦裙，跪坐于案几一头，眉头微蹙冥思苦想这盘棋局。

刘威慢慢坐于她的对面，明姬为他沏了一碗茶，守在一旁。

崔泷头也没抬道：“明姬，去街上为本公子寻几件合适的衣衫。”

明姬垂头答应，面露几分笑意，悄然退出，将门关上。

崔泷缓缓抬起头，面色平静，眉宇间已不见昨日那般厉色，她轻声道：“若是你，这黑棋该如何下？”

刘威仿佛相面一般看着棋盘，嘿嘿一笑道：“它认识我，我却不认识它。”

崔泷惊奇道：“公子出口成章，却于棋道一窍不通，实在令人费解。”

刘威一拍脑门，道：“早说了我的那些诗是抄的，你不信，我也没有办法。”

崔泷抿了一口茶，慢慢放下茶杯道：“公子说话总是出人意表，崔泷也算阅人无数，却从未见过你这般人。”

刘威笑嘻嘻地说：“我这样的人，以后多得是，虽然我不会围棋，不过我会另一种玩儿法，要不要试一试。”

……

“这也让你赢了，气煞我也。”崔泷将一棋摔到棋篓里。

刘威得意的笑着说：“我这一手五子连珠，当年杀遍大学无敌手，哈哈哈……”

“听说过国学、太学、乡学，大学又是什么？难不成是大学之道在明明德？”

刘威摆摆手：“算了，这些和你说了也没用。”

崔泷无心调笑，又饮了一口谈茶道：“君昨日之言令泷矛塞顿开，方设下这清谈之局，向君讨教。”

山村之中的王家乃是世家大族，与王子若交谈，对古代文人的行为或多或少了解一些，魏晋流行清谈，类似欧洲的文艺沙龙，两人或多人聚在一起探讨人生、社会、宇宙哲理，谈话的内容很广，诗词歌赋、天文地理、时事政治，哲学宗教。

即然小姐姐想谈，那就先聊十块儿钱的呗。

崔泷微微一笑道：“君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亚圣公孙丑章句下有言，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两者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君对天时、地利、人和，又如何理解？”

虽然不知道公孙丑章句下，但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篇文章太有名，只要上过学就没有不知道的。

刘威清咳两句，思索着怎么说才好，忽然又想到一句名言，于是道：“天行健，君子自强而不息，所谓天时，天时在人。”

崔泷闻听激动得拍案而起：“好！”

刘威怔怔地看着崔泷，心道，至于这么大反应吗？

崔泷言语激动，问道：“邺城至晋阳，两地相隔千里之遥，你可知我用了几天赶到？”

“几天？”

“七天！”

“哦。”刘威应声道：“那是……够快，你是骑马来的？”

崔泷面色严肃，说道：“若非骑马，怎会如此快捷？”

刘威最近才练习骑马，若要他在七天骑行千里肯定办不到，如此说来，小姑娘还是挺厉害的嘛。

“君可知我为何如此之急？”

刘威大惑不解，望着她问道：“为什么？”

“你！”

“我？”刘威知道她想见自己，却没想到她的心却是如此之急。

崔泷点点头道：“天时在人！你便是天时！”

“我……”刘威一语噎住，半晌没说出话来，这都哪跟哪儿啊，看来有机会得做科普啊。

崔泷却一本正经道：“先前还不觉，今番相见君果然非同常人，崔三追随我五年，从来没佩服过谁，但对你却是满心敬仰，随我而来的人皆是贴身近侍，昨日你一番话他们便对你另眼相看，明姬与我情同姐妹，今晨一事，她已是心潮涌动，我又岂能不知？”

看她说得正经，刘威居然笑了：“这只能说我有魅力，人人都对我好。”

崔泷道“他们与你非亲非故，为何要对你好。”

“那……只能说我的话有道理。”

崔泷道：“不错，你的话句句有道理，不过并非人道，乃是天道！”

刘威呵呵一笑：“说得玄而又玄，我算知道什么叫清淡误国了，后世有一种东西叫小编，你们应该找他谈。”

崔泷惊疑，问道：“后事的事你也知道？”

刘威嘴一抿，故做神秘之态，道：“一统秦两汉，三分魏蜀吴，二晋前后延；南**并立，隋唐五代传……怎么样还想听吗？”

谶语！

两汉时期谶语最为流行，每每出现天下必有动荡，这一句顺口溜，听到崔泷耳朵里，听起来如预言一般，如何能让她不惊，她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

刘威呵呵一笑又道：“你有翩若惊鸿之貌，我是天纵英才，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却谈那些煞风景的话，岂不糟蹋了这般良时。”

此话说得露骨，崔泷登时满面通红，娇羞得躲闪着他的目光，此时哪里还有一点儿女强人的样子？在别人面前，崔泷高贵不可侵犯，可是在刘威眼里，她不过是一位豆蔻少女，如今该怎么办？

做禽兽，还是禽兽不如……

崔泷只觉刘威双目如电，她连看也不敢看上一眼，走南闯北，阅人无数，哪里还不知道这眼神代表什么意思？只是实在没想到，一个十二岁的孩子眼神怎会如此火辣？此时唤人也不是，不唤也不是，登时尴尬了。

“阿泷。”刘威有些想做禽兽了，他拉住崔泷的手，崔泷像触电了一般，通身怔住，竟然动弹不得。

刘威把身子向前一探，绕开案几，竟自坐在她身边，另一只手将她揽入怀中，崔泷红着脸，低下头，眼中竟似有泪光。

她虽不躲避，可是这番姿态，刘威的小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一时间竟也怔住不动。

崔泷脸颊燃烧，面带红晕，只觉得他只要再进一步，通身都要酥软掉了，正值花前季，哪能不怀春。且不说那梦里良缘，便是今番却是再也推托不掉了。

握着的手越来越紧，似已闻到少女的芬芳，刘威双眼一闭，慢慢凑了过去，少女莺莺之声传入耳畔。

“女子可以做皇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