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不期而遇

柔然可汗庭位于大泽以北，燕山以西，多条大河流经此地，此处地势平坦，又有河流浸润，每到夏日时节水草丰盛，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可汗王庭所在地唯有强盛的部落可以占据，除柔然可汗直属的郁久闾氏，尚有俟吕邻氏、尔绵氏、约突邻等多个部落聚居此地。

俟吕邻部聚居地草坯房与帐篷杂置在一起，房篷之间人来人往，不时传来呼喝声，因为人走得多，形成了几条天然的小路，积雪已经被踩成了冰。远远地传来雄马的嘶吼，马蹄声滚动，随后一群人赶过去扯开争斗的雄马，驱散马群，马主人们口角几句又散开了，这些畜生也知道快开春了，提前开始争夺交配权。

南方已是扬春三月，可是塞北之地却依然沉浸在严寒之中，今天俟吕邻部来了几位客人，他们赶着牛羊小心翼翼地在冰面上行走，这几人衣衫破旧不堪，皮袖子上泛着黑腻的光泽，有的竟然衣不遮体。他们在别人的目光下低着头，赶着二十头羊、五头牛走过拥挤的过道，牵着牛的一位老者一个不注意居然滑倒，他连痛也不敢叫，勉力起身，试了几次却没站起来，身旁一少年急忙扶起他，一老一少相扶着继续走。

部落正中有一片宽大的空地，大到可以跑马，这片空地的南边有一幢高大的房屋，虽然也是泥草坯搭建的，但是更厚实，类似于城墙的夯土，大屋前站着十几位俟吕邻部的勇士，他们秉承了草原民族的特点，膀大腰圆，一脸彪悍之气，目空一切地扫视着从空场经过的人群。

老者带着牛羊立于大屋门前，颤微微地走上前与守卫的勇士搭话，不料守卫挥起一掌，狠狠地将老者打翻在地，这一下来人哗动了，两个十岁左右的少年怒瞪双眼似乎要上去拼命，老者连忙伸出手拦住对他们说了什么，两位少年愤愤不平扶起老者。

他们就在大屋前等着，等了许久也无人答话，又过了一会儿，斜刺里杀出一群人，他们握着棍棒，不由分说将老者一行人带来的牛马抢走，两位少年不允，却重重地挨了几棍，无力的躺倒在地上。

过了一会儿，屋里出来一位穿着颜色鲜艳棉袄的中年人，他趾高气昂地对老者喊道：“告诉尉迟本真，让他洗干净脖子等着吧！”

老者跪倒在地抱住来人大腿苦苦哀求，这人脚一蹬将老都踢翻在地，头也不回转身回去。

大门紧闭！

老者落着泪，声嘶力竭地哭喊：“莫非上天真的要绝了尉迟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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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死老人最后的话道出了部族去向，全族已移往可汗庭，他们已经斗不起了，只能恳请埃利发原谅。

“俟吕邻部是草原第二大部落，他们的首领做了埃利发之后更加了不得，战利品从来都是他们分得多，别的部落分得少甚至分不到，有胆敢反抗者便将全族赶至边境任其生死。”一路上尉迟本真将柔然内部情况介绍给慕容兄弟。

慕容兄弟听得一阵唏嘘，可汗庭是个热闹的地方，沿途他们遇到不少旅人，令他们欣喜的是老龙骧的车队也到了可汗庭。

距离可汗庭越近尉迟本真越是郁郁寡欢，问及原由，这才把他与俟吕邻部之间的矛盾全盘托出，尉迟本真任莫弗时，手里也有一定权势，但埃利发的地位却在他之上，不仅部落人口多，对可汗大檀的影响力也比他大，一次战利品分配时埃利发明显有失偏颇，尉迟本真争执几句，埃利发却一分财货也不允给他们，尉迟本真武勇，带人抢了财货，埃利发后来者居上，居然驱本族武士三千人突袭了尉迟部营地。

两个部落打了起来，尉迟部弱小，逾打逾见颓势，便到可汗大檀处告状，可汗着使调停，两部罢兵，但是尉迟部却不得不迁徙至边境地带。

北魏六镇十几万雄兵专门是为了对付柔然设置的，即便柔然不来打，他们也会主动出击，这六镇兵马皆由鲜卑贵族统带，战力甚是凶悍，拓跋氏本就是草原民族，对草原的打法更是熟悉，集全柔然之力尚且不能胜，何况小小的尉迟部，两万人的部落折损四分之三，若非迫不得以，尉迟部何以寻求外援，只是尉迟本真天性豪爽，看不得偷奸耍滑之徒，崔大若是以诚相待他自然视之为兄弟，但是那一番做作的盟誓却让尉迟本真不耻与他为伍。

慕容杰对任何人都不屑一顾，唯有对尉迟本真敬佩得很，多次要约其前往北燕，许以官职，但是柔然与北燕的关系并不好，少打仗的原因不仅因为北燕弱小，不会主动出击，有北魏这个头号大敌在，柔然可汗当然不允许部族逃亡。

尉迟本真并不欲入燕，一则北燕提供的保护有限，二则北燕姓冯，不姓慕容，他慕容杰自己还没有官职呢，他的许诺怎么能做得数呢？

草原民族率真，考虑问题却实际得多，他们更多只看到眼下，而不喜欢画饼，相较之下，慕容毅以财货相许倒令尉迟本真逐笑颜开。

慕容毅称自己可先往可汗庭探听情况，重新汇合后再做打算，尉迟本真欣然应允。

夕阳西至，两人正谈笑言欢之时，天际一线传来高亢凌厉的号角声，众人顿时勒马停住，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张望。

地平线上出现一排黑影，逆着光只见人影绰绰，一片肃杀之气，那些身影缓缓向前移动，越来越近，众人观之，皆倒吸一口冷气，来的竟是一支千余人的轻骑，白幡招展，最大的一面旗帜上画着一个大大的狼头。

“俟吕邻部！”

众人心里清楚得很，这支骑兵肯定不是来欢迎他们的，此等情况下相遇，对方定然已做了万全的准备。

草原虽大，无路可逃。

刘威肝颤的小心脏不禁瑟瑟发抖，一路行来，这经历的场面却一个比一个大，十几个人对一千人，就是给支机关枪也打不赢啊，怎么倒霉事儿全让我摊上了？

尉迟本真拔出厚重的长刀，慕容兄弟也亮出兵器，他们决心已下，虽敌众寡，但堂堂男儿宁可战死，也绝不在逃亡的路上窝囊死！

刘威抽出名气恢宏的龙渊剑，一脸苦笑对乐陵公主说道：“逃！一直向南跑，不要回头！”

乐陵公主一脸诧异地看着他道：“你真的放了我？”

“绑架本来就不对，带着你跑了一路，没想到是这个结果，你快跑吧。”

不想乐陵公主却倔强得很，伸出手道：“给我一把刀！”

刘威大嘴张成了“O”型：“不是吧！”

乐陵公主一撅嘴道：“怎么？瞧不起女子？”

好吧，这小妮子果然有勇气，他摇摇头道：“不是瞧不起，只是多你一个也没什么用。”

“哼！”乐陵公主望着天际线的骑兵队，脸上一丝惧色也没有：“大兄十二岁率兵杀敌，百战百胜，拓跋氏几时怕过蠕蠕！”

“什么蠕蠕？”

“就是虫子！”

……

东方，一只五十余人的骑兵队突然驻足，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驮载一少年跃上山坡遥望。

身后一少年将领一脸急色，提马并于前道：“敌兵众多，大将军且暂退！”

看着黑压压的敌军，黑马少年面不改色，微微翘起嘴角，自言自语道：“一千人。”

那少年将领焦急地说：“蠕蠕已有准备，现在退还来得及。”

“披甲！”黑马少年声音不大，却不容置疑。

少年将领略微迟疑，黑马少年眉头一皱，喝道：“我说的你听不见吗？”

少年将领一咬牙，回身对诸骑大喊道：“披甲！”

众骑兵神情肃穆，听见命令毫不迟疑，齐刷刷地翻身下马，利落地从后面的驮马上缷下包裹。

很快，五十人的装束一变，尽身着厚重的铠甲，不仅是人，马身也披上厚重的马铠。

骑兵拉下铁面罩，宛如凶神恶煞一般。

黑马少年挥起挎下长塑，仰天长啸：“大魏！”

五十人犹如一人，齐呼：“威武！威武！威武！”

寒风凛冽，铁马骇天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