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渡河

东方朝霞**，一轮红日冉冉升起，霞光映照河面，沉睡的江帆早早苏醒，往复于黄河两岸，西边却是另一番景象，一团孤零零的积云压得极低，蒙蒙细雨洒落，河面韵起一片涟漪，如此异景实是难得，正所谓……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刘威诗性大发，记忆中的诗篇脱口而出。

慕容毅侧眼望着他，似不认识一般，半晌，称赞道：“人皆言你有诗才，为师还不信，今日得见方知，果是出口成章。”

刘威哪里想到慕容毅听得这么认真，不好意思嘻嘻笑着，试图晃点过去。

慕容毅又道：“还记得洛水阁吗？”

刘威点点头道：“当然，咱们还白吃了一顿呢。”

慕容毅自嘲道：“当时初出山门，还以为世间事尽如我所愿，现在想来当真天真，居然想招募崔大为我所用。”

这一情节刘威不知，闻听师父说出来，不以为意道：“谁能想那崔大是那样的身份。”

慕容毅感慨道：“如今方知，天下乃卧虎藏龙之地，幼时曾暗暗埋怨父王当时为何不为大燕战死，现在才知道，死是何等容易，生者才是最难。”

“怎么？师父有什么担心的吗？”刘威不解，师父今天感慨颇深啊，眼看要发财了，还有什么担心的吗？

慕容毅望着黄河奇景，面带忧虑道：“我观那人并非善类，如此做作定有蹊跷。”

“那我们该怎么办？”

“他们明显是夏人，虽然我们不怕他，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为师想命令部曲全副武装，但有不测，也不至于毫无准备。”

刘威觉得这个主意没什么不妥，按照师父的意思，连忙准备去了，部曲经过一番整顿，五十勇士自不必说，皆银枪大马，便是跟随的那三百余人也都配了刀剑，看那公子身边不过二三十人，便是多些帮手也不至于没有一战之力，这些人赶着马匹在河岸列队站好，随时准备战斗。

太阳已渐渐抬起了头，巳时将至，河对岸忽然行来一列白帆大船，足有二三十艘，最大的一艘有两层楼高，船板上置楼，船周边设女墙，船两侧各有一排水浆，远远驶来宛如一座移动的城池，便是小船也比往来渡船大得多。

突见大船，岸边惊惧，黄河为魏夏两国交界地，又是口岸地带，驻兵众多，突然遭遇状况，鼓角声顿起，一排排黑甲兵士持刀枪弓盾鱼跃而出，列阵于河岸。

这下慕容毅更有底气，看样子他们是急切得到这批马，按照渡口目前的运输量，运完这批马至少要三天，他们不惜动用军船就是要快点儿把马运过去。

“师父。”刘威提醒着。

慕容毅一抬手道：“不急，且看！”

船队整体行得并不快，只为首一小船快速移动到对岸，船上来人与守军交涉，看样子交锋很激烈，足足争执了半个时辰，守军总算松口，但仍未放行上岸，只是派出军士随小船划向河心，应该是检查船只去了，又过了一个时辰，大船慢慢靠近河岸，锦衣公子出现了，他带着人赶着三辆大车徐徐行来。

一见面，锦衣公子笑着施礼道：“属下办事不利，惭愧。”

慕容毅一抬手道：“无妨，无非多等上半个时辰，开始交割吧。”

锦衣青年一挥手，示意大车，车上随从打开车上的箱子。

金光灿灿，一时间闪花了眼。

金条、金块、金饼、马蹄金、金币、黄金首饰、黄金器具各式各式样的金器……

便是后世的金店里也没一下子见过这么多金器，陡然间，刘威的大脑已经失去了指挥能力，呼吸似乎也有些不畅，他咬咬嘴唇，生怕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觉，缓了好半晌才吁口气，自言自语道：“原来都是真的……”

锦衣青年根本不在乎，只想快些交割，金子甚为沉重，刘用足了力气，居然连一只小箱子都没抬动，几人合力这才把黄金全部抬下，铺于地面开始清点，另一边也开始清点马匹，双方交割又用去一个多时辰。

见所有马匹交割完毕，锦衣青年尤自不满足，指着慕容氏五十勇士的座马道：“这些我也要。”

慕容毅正色道：“这些马不卖！”

锦衣青年有些不悦，强压着怒意道：“可出高价。”

慕容毅道：“此乃我等立命之本，绝不可卖！”

锦衣青年有些失望，转身欲走，忽然又转回来，直勾勾地望着慕容毅。

慕容毅生奇，问道：“还有何事？”

锦衣青年语辞闪烁，吞吞吐吐，想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道：“吾观尊驾非寻常人士，有大事相商，不知……”

慕容毅看看左右道：“这些人皆是我亲近之人，不必避讳。”

锦衣青年道：“实不相瞒，吾乃大夏太原郡公赫连昌是也。”

慕容氏人等皆惊，听这名字便是大夏皇族，可是他即不帮赫连璝，也不帮赫连伦，难不成他要自立？

慕容毅已经知道他要商量什么事了，当场拒绝：“我们是寻常商贾，这等国之大事，我等参与不来。”

赫连昌一笑道：“莫非信不过本公？”

慕容毅道：“非也，只是此事太过凶险，我不能押上族人性命。”

赫连昌笑容里多了几分亲近，道：“本公观你面目绝非寻常人，若是猜得不错，你们是关西慕容！”

此言一出众人心惊肉跳，刘威眼睛一闭，心道，这怎么谁都能猜出来？要怪只怪你们这些姓慕容的长得太帅，一白遮百丑，好认啊！

慕容毅也不否认，当即肯定点头。

赫连昌问：“敢问成武皇帝……”

慕容毅道：“正是曾祖。”

赫连昌复问：“阁下哪一支？”

慕容毅道：“辽西王。”

赫连昌笑道：“若助我成大事，他日登基，必助你复燕。”

慕容两兄弟心里“咯噔”一下，若说这世间最能打动他们的便是“复燕”二字，慕容氏全族念念不忘的便是此事，按照西方话讲，只要能复燕，就是与魔鬼做交易他们也同意。

看到慕容兄弟面色大动，赫连昌继续说：“大兄统兵七万，四弟拥兵三万，两人已在大城一线展开，大战一触即发，而我只有兵一万，且马匹不足，今番买马便是如此，只是手下缺将，吾观兄台手下精悍，统军有方，这才相商，随我渡河怎样？”

口称兄台，平辈相交，这赫连昌真是急了，居然自降身份。慕容兄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动心，但尚有疑虑。

赫连昌道：“若是信不过本公，可歃血盟誓。”

刘威心里笑了，又来这套。

慕容兄弟先前在崔大处吃过亏，自然不敢轻信，赫连昌不能在魏境驻留太久，急不可奈道：“吾妹顽劣，多有得罪，愿以其为质，与君共图大业！”

连妹妹都压上了，这得急成什么样子啊。

慕容毅要下注了，这一铺赌得可不小，他回头望向部曲，见军容整肃，又想到大漠上多次拼杀，心下已定，复燕岂能不冒险？

想到这儿慕容毅抬手道：“摆香案！”

刘威默默叹了一口气，心道，师父呀师父，什么都敌不过你心中那个大燕啊！怕只怕人家连亲妹妹都不认啊。

明知是饵，仍毅然决然地咬上去了。

香烛火起，余烟袅袅。

慕容毅、赫连昌拜倒于地，敬天地，歃血！

一只大公鸡抓了上来，慕容毅将短刀交与赫连昌，赫连昌望着鸡，心中一动，狠狠心将刀于手心一抹，割出几滴鲜血，血滴于酒内，将刀复还于慕容毅。

慕容毅划手滴血，以人血为誓，共饮血酒。

公元423年5月，宋景平元年、魏泰常八年、西秦建弘四年、北凉玄始十三年、北燕太平十五年、夏真兴五年，慕容毅与赫连昌歃血为盟，约为兄弟！

一连串的年号背后是一个支离破碎的河山，一场搅动夏国风云的大战，即将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