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宏图（一）

从卫生间出来，程看到艾尔莎跟一群西方记者站在一起，看那有说有笑的样子，就像多年不见的老友。

其实，在今天之前，那些记者根本就不认识她。

跟人打交道本身就是情报人员的强项，让程去的话，同样能打入记者的小圈子。

在他走过去的时候，艾尔莎摇头示意，让他别多嘴，认真听。

主要是两个记者在争论，听口音，一个来自高路国，另外一个则来自布兰王国。争论的话题，就是斯兰国购买“平台”与搭建“电网”的资金从何而来，而且两名记者的观点截然相反。

高路记者的情绪很激动，一直在反复强调，斯兰国的财政收支很健康，不需要担心。

简而言之，经过十几年的现代化建设，尤其是近五年的快速发展，斯兰国基本实现了工业化，现在是北梵炎洋地区最发达的国家，财政收入能担负采购“平台”与搭建“电网”的巨额开支。

当然，前提是“分期支付”。

以高路记者的论调，“平台”的设计寿命为五十年，哪怕是按照三十年的商业运行寿命计算，采购费用也能在三十年内用出售电力的收入逐年抵扣，不用一次性全额支付，也就不会产生额外的财政负担。

其实，这就是问题所在。

布兰记者据此认定，就算斯兰国的财政很健康，未来也非常可期，也要拿本国的岁收做抵押，通过融资与借贷获得采购“平台”与搭建“电网”所需的资金，依然需要向金融机构借钱。

道理也很简单：斯兰当局根本就没钱，可以说穷困潦倒。

不是斯兰当局**，这是任何一个在现代化道路上狂奔的国家都无法避免，也必须要面对的难题。

只有通过借贷或者赤字开支，才能获得基础建设需要的资金。

如果完全依靠社会自然积累，斯兰这种贫穷弱小的国家，别说是五年，恐怕五十年也无法实现工业化。事实上，绝大部分弱小国家在社会财富方面，自然消耗的速度超过了自然积累的速度。不进行干预，这样的国家只会越来越穷，永远无法实现工业化与现代化。最具有代表性的，就是那些已经独立了两百多年，至今没能实现现代化，依然平穷落后的南孤大陆上的国家。

斯兰国采用的是前一种办法，向金融机构借贷。

按照斯兰当局在年初公布的官方数据，财政负债率，即债务总额跟财政岁收的比例，已经超过百分之三百，预计今年还会超过百分之四百。由此也不难看出，斯兰当局一直是举债度日。

采购“平台”与搭建“电网”还是得举债。

就算“分期支付”，本质上依然是向金融机构借钱，而借来的钱肯定得还，还得算上高额的利息。

如此一来，也就不存在“财政收入能够承担巨额开支”的说法了。

当然，两人也只是争论，而且这样的争论没有多大意义。

听了一阵，程觉得了然无味，与艾尔莎返回了新闻中心。

利用休息时间，**府的工作人员重新布置了会场，把单人沙发摆成一排，还在前面摆放了桌子。

这才是官方新闻发布会应该有的样子。

休息时间结束，由**带队，官员与嘉宾陆续返回会场。

“大家好，”依然是由支持人首先发言，“现在进入新闻发布会的第二阶段，各位可以向包括**在内的官员与嘉宾，提出自己关心的问题。在开始之前，我重申一遍，希望大家自觉的遵守会场纪律。”

还有纪律？

注意到周围记者的认真态度，程相信主持人没有开玩笑。

“第一个问题，将由**来回答。”

在主持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艾尔莎这些特邀记者几乎同时举起了手。

“这位穿红衣服的女士。”虽然是主持人点名，但是肯定有人在后台操作，告诉主持人该让谁来提问。

与此同时，一名工作人员走过去把话筒递给被主持人点到的记者。

“**好、主持人好，我是国家电视台国际新闻频道的记者。我在这里有两个问题，希望从**那里获得答案。”

加马吉把话筒往面前拖了拖，已经做好回答问题的准备。

下面，记者都拿起了笔。

“第一个问题，斯兰当局能不能承担采购‘平台’与搭建‘电网’的巨额开支，以及打算以什么方式来解决资金方面的问题。第二个问题，在‘平台’投入运行之后，能否用掉剧增的电力。谢谢**阁下！”

红衣女记者非常有礼貌，说完之后还把话筒还给了工作人员。

显然，她代表的是官方新闻媒体。

在官方主持的新闻发布会上，通常由官方媒体的记者提出第一个问题，因此具有官方发言的性质。

“对于第一个问题，财长更有发言权。既然提到了，我就简单说一下。”加马吉稍微停顿了一下。“大家知道，为了加快现代化建设，我们上马了大量基础建设项目，也欠下了很多的债务，但是我可以很负责的告诉大家，我国的财政开支，尤其是赤字，始终都处在合理的区间内。更重要的是，得益于这些年的高速发展，经济基本面一直向好，为积极的财政政策提供了有力支撑。对于记者的问题，我的回答是，在此之前已经跟金融机构谈妥了融资方面的事宜。跟以往类似项目一样，这次同样通过抵押借贷的方式，获得采购与建设所需要的资金。”

话音刚落，就有好多西方国家的记者举起了手。

只是，主持人根本没有理会。

“第二个问题，关系到我们的第二个与第三个‘五年规划’……”

“**阁下，你能详细说一说吗？”

“**阁下，贵国实施‘五年计划’是否得到了其他国家协助？”

“**阁下……”

……

会场里顿时就热闹起来。

“安静、安静！”主持人不得不出面维持秩序，不但在大声呵斥，还用力在讲台上拍了几下。

竟然准备了“惊堂木”。

看来，类似的情况，过去是经常发生。

其实，也不能怪下面的记者，引起骚动的是加马吉说的“五年计划”。

五年之前，第一次当选**之后，加马吉推出了“斯兰国五年发展规划”，并且在议会获得多数支持。

由此，斯兰国开始了第一个“五年计划”。

斯兰国现在取得的建设成就，几乎都跟第一个“五年计划”有关。因为再过几个月，等到政府向议会递交工作报告，第一个“五年计划”就将宣告结束，所以有传闻，斯兰当局很快就会启动第二个“五年计划”，或许会扩大时间跨度，以十年，甚至是十五年为跨度来规划国家的基础建设。

关键就是，像水坝、高速公路与国家电网这些大型基础设施，大多要十年，甚至几十年才能建成，或者是出具规模。

只是，斯兰当局一直没有公布相关的消息。

关键还有，加马吉力推的“五年计划”不管是在形式上，还是具体的操作，很容易让人产生联想。

正是如此，外界一直在猜测，加马吉一直在效仿与学习他国先进经验。

此外还有，裴存毅来斯兰国创立五彩石科技之前的经历，跟加马吉的私人关系，也为这个猜测提供了支持。

现在，加马吉提到了第二个与第三个“五年计划”，不引发骚动才是怪事。

在主持人的干预下，会场秩序得到了恢复。

“跟‘五年计划’相关的事情将由政府在近期发布，在这里就不多做解释。”加马吉意识到开始说漏嘴了。“就第二个问题，我可以很负责任的说，别说是未来五年，哪怕在意向订购的第二批三座‘平台’交付之后，我国的电力供应，仍然是卖方市场，供给依然没办法满足消费需求。只要斯兰国仍然在现代化的道路上飞奔，那么不管在今后什么时候，我们都需要在基础建设上加大投入，让我们的民众过上更加富足的生活，让我们的祖国变得更加的强大。”

等加马吉说完，以红衣女记者为首的，斯兰官方媒体的记者率先鼓掌。

必须得说，加马吉最后的那一句，其实在为斯兰国的发展做宣传，或者说在往自己脸上贴金。

“下面的这个问题，将由裴存毅先生回答。”

前面的记者全都举起手，程清楚看到，艾尔莎也不例外。

“请这位女士，对，就是您。”

在工作人员走过去，把话筒递到艾尔莎面前的时候，她明显愣了一下。很显然，她只是跟着其他记者一起举手，并没有想到会被抽中。其实连程都没有想到，艾尔莎竟然会有如此好的运气。

“裴存毅先生，我一直非常的崇拜你，是你的粉丝。”

必须承认，受过训练的情报人员就是不同，哪怕没半点思想准备，也非常巧妙的化解了尴尬。

她的这句话立即引起了共鸣，开始在卫生间外面遇到的那些西方记者还在鼓掌。

“啪——啪——”

在“惊堂木”发声之后，会场里面才安静下来。

要说的话，裴存毅的粉丝真不少。

“我只有一个问题。”艾尔莎趁这个机会整理了思路。“其实，跟**先生开始回答的第二个问题有关。这就是，在发电能力有了很大幅度，甚至是翻倍增长之后，如何才能用掉增加的电力，从而确保项目能盈利？我希望，裴存毅先生能就这个问题给出一个明确，并且详细的答复。”

等她说完，会场里面顿时安静得落针可闻。

气氛明显有点尴尬。

原因无二，艾尔莎提出的这个问题明显不合适，不是说问题本身，而是不应该由裴存毅回答。

他的公开身份，仅仅是五彩石科技的总裁。

换句话说，他来参加新闻发布会，主要还是跟加马吉的私交，以及五彩石科技为其他企业提供的技术支持。

不要说电力市场的供需关系，哪怕是“平台”本身的建造与运营，也与他无关。

那么，对于一个有常识，或者说有基本认识的记者来说，肯定不会向裴存毅提出这样的问题。

这不是摆明着在找茬吗？

当然，程也很纳闷。像艾尔莎那样的高级情报人员，怎么会做这样的蠢事？

所幸的是，尴尬局面只存在了几秒钟。

“说实话，我还从来没被难倒过，这是第一次。我不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无法给出全面详细的解答。所以在这里，我请方振洲先生与卢卡斯女士，跟我一起从不同的角度来回答这个问题。主持人，可以吗？”

主持人在捂住话筒之后，跟旁边的工作人员低声商量了几句。

“方阵周先生、卢卡斯女士，你们愿意跟裴存毅先生一同回答这个问题吗？”

“没问题。”

“我也没问题。”

“既然裴存毅先生、方振洲先生与卢卡斯女士愿意共同回答，那么就将此当成本次新闻发布会最后的问题。”

此话一出，会场里顿时一片哗然。

“啪——啪——”

“安静、安静！”

主持人控制秩序的时候，所有记者都朝艾尔莎投去了敌视的目光，感情跟她有不共戴天之仇。

与此同时，现场直播的摄影师给了她几个特写镜头。

显然，没人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艾尔莎回头朝程看过来，瘪了瘪嘴巴，一副无辜的模样。她在提问的时候，肯定没有想到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那表情，也让程觉得好笑。

显然，她开始故意在刁难裴存毅，存心提出了这个让裴存毅左右为难，既不能给出明确答复，又不能不回答的问题。

说得直接一点，就是想让裴存毅下不了台，让他在公众面前丢脸。

这不是在争强好胜，而是在控制舆论。

说得直接一点，借助“蔚蓝国度”名下的企业，以及斯兰国这些年的飞速发展，裴存毅早已名扬四海，风头甚至盖过了纽兰**等西方国家的政要，要长此以往下去，让西方老牌强国情何以堪？

借这个机会给他降降温，那也是好事。

可惜的是，她这是搬起势头砸了自己的脚。

经过此事，不止在场的记者，恐怕是全世界的记者，都会记住那张漂亮的脸蛋，并且将其当公敌看待。

哪怕艾尔莎不需要吃记者这碗饭，今后也别想使用“记者”的身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