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话不投机半句多

“我是你的话，就会抓紧时间睡一会。”

在说这句话的同时，程瞟了眼坐在左侧，脸上阴云密布的艾尔莎，随后又把目光转向了前方。

天色还没完全放亮，清晨还下了大雾，能见度不是很好，可视距离也就三十米，稍不注意就有可能出车祸。

昨晚凌晨，在离开直升机起降场之后，艾尔莎提出分散行动。理由是，海耶斯那些突击队员太过醒目，还是斯兰安全部门的重点缉拿对象。再说了，十几人一起行动，在哪里都十分的显眼。

按照艾尔莎的安排，斯科特带海耶斯他们去加勒港，尽量走偏远小路，以避开斯兰国的军警，也就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艾尔莎与程则装扮成游客，自行驾车前往加勒港。斯科特提前跟那边的安全屋管理员联系，约好见面地点与碰头方式，让他去接艾尔莎与程，确保两人的安全。

随后，斯科特用假证件，帮他俩租了一辆电动轿车。

在出发前，斯科特把加勒港安全屋管理员的个人信息与联系方式告诉了程，给了程一张地图。

其实，地图有点多余，从科城到加勒港就只有一条高速公路，看路牌走就行了。

从科城出来就上了高速公路。

因为包括诺亚重工在内的众多企业都在加勒港，所以在“第一个五年计划”内，斯兰当局就通过贷款，投资修建了从科城到加勒港的高速公路，这也是斯兰国第一条全封闭高等级公路。

在去年的年底，这条高速公路才通车。

此外，这也是环岛高速公路的第一期工程。

按斯兰当局的规划，将在第二个五年计划结束之前，建成环绕整座岛屿的沿海环线高速公路。

清晨，路上的车辆不是很多，而且主要是货车。

虽然科城外港一直都是斯兰国最大的商港，但是新兴重工业大多在加勒港那边，建设物资主要是在加勒港生产，再输送出去。受人口分布影响，科城是斯兰国第一大城市，轻工业这类劳动力密集型产业，依然集中在科城附近，因此各种各样的生活物资，都是由科城运往全国各地。

其实，这也正是斯兰当局投资修建科加高速公路的主要原因。

零散物流，肯定以陆运为主。

“在去年年初，由日辇能源投资的‘睡莲电站’二期工程的一号机组并网发电。”

艾尔莎突然冒出来一句，程一下没想明白，不知道她为何提到这件事。

之前就提到过，日辇能源扎根斯兰国，尤其是在加马吉上台之后，几乎垄断了斯兰国的电力市场。有意思的是，日辇能源并没有趁机哄抬电价，一直以极为低廉的价格向市场提供电力。更加有意思的是，日辇能源是“五彩石七子”当中最先盈利的实业集团，去年的净利润超过了五亿纽币。

这明显违背了经济学的基本规律。

正是如此，MSIS也在暗中调查日联能源，只是至今都一无所获。

“你觉得，日辇能源在以略微低于市场价出售电力的情况下，依然能实现盈利的原因是什么？”

“作假账？”

艾尔莎看了程一样，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

程没往心里去，他本来就是随口一说。

因为基本上垄断了斯兰国的电力供应，还为行政机构与国营单位提供电力，所以日辇能源每年都要向外界披露财报，并且交由第三方机构审计。在财务方面，至少MSIS没有发现问题。

关键还有，日辇能源是“私营企业”，并没有上市融资，因此不管是亏损与盈利都与投资者没有关系，只跟集团的法人有关，也就不存在需要通过作假，让财务报表变得更好看的理由。

如果从纳税的角度来看，亏损反到更有利。

不说别的，只是在去年，日辇能源就缴纳了大约一亿纽币的税收，纳税额在斯兰国的企业中名列前十。

“我们也是在去年，才通过一个线人得知，日辇能源在关键领域取得重大突破，把非热电联营发电机组的能源转换率提高到百分之六十五以上。关键是，还能用来对已有电站进行改造。理论上，在用上日辇能源的新技术之后，当今任何一座火电站的能源转换率都能达到这个水准。”

“消息可靠吗？”程已经是眉头紧锁。

艾尔莎说的“能源转换率”就是能效，在西方国家，非热电联营发电机组的能效最高就百分四十出头，即便是热电联营发电机组，也在百分之六十左右。因为输送给工厂的热能的利用效率肯定无法达到百分之百，所以热电联营机组的实际效率，无论如何都无法达到设计的理想值。

非热电联营发电机组的效率达到百分之六十五，也就是，用来发电的化石燃料在完全燃烧的情况下释放出来的内能，有百分之六十五转换成了电能。很明显，这是一种让西方国家眼馋的黑科技。

当然，对程的疑问，艾尔莎懒得理会。

“你肯定知道，日辇能源除了发电厂，还是国家电网的主承包商，控制着科城与加勒港等主要城市的电网。”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就我们所知，由日辇能源牵头建造的‘超高压直流闭环输电网络’的损耗非常低，满载时的损耗仅为二百二十千伏交流电网的百分之一，即便是在低负载的情况下，损耗也低于交流电网。”艾尔莎长出口气，转而说道：“很明显，这些先进技术肯定来自裴存毅的五彩石科技。”

这还用说？程叹了口气，不过没有说出来。

“你是否觉得，这两者存在关联。”

“什么意思？”程一下没搞明白，或者说不知道艾尔莎说的“两者”到底指的是哪两件事物。

艾尔莎看了程一眼，才说道：“不管是用在发电机组上的黑科技，还是用来降低电网损耗的先进技术，其实有相似之处，或者说是共同点。这两者都要用到非常独特，而且是我们没有的新材料。”

“材料？”

“按照我们的推测，日辇能源用在发电机组上的黑科技，很有可能是一种高性能的热电材料。简单说，就是能以很高的效率把内能转换成电能。也只有这样，才能把转换率提高到百分之六十五以上。”

程没接话，毕竟在技术方面，他没多少发言权。

“有理由相信，这次推出的‘海上电力生产与供应平台’同样采用了这种材料，以提高发电效率。至于电网使用的，应该是一种电阻率更低的导体，也有可能是一种我们还不知道的高温超导体。”

“啥？”

轿车明显晃了一下，艾尔莎的这番话确实把程给吓着了，超出了程的预料。

热电材料与高温超导体，尤其是后者，不但拥有巨大的民用价值，在军事领域的用途也十分广泛，一直是各大国争相开发的尖端材料。

“别那么敏感，高温超导体并不罕见，尤其是合金，已经找到上百种，只是全都没办法量产，更加谈不上推广应用。”艾尔莎点上了香烟，在抽了两口之后，才说道：“这些材料的用途非常广泛，我们有理由相信，在五彩石科技的支持之下，日辇能源将在不久的将来改变整个世界。”

“不过是一家私营企业，哪怕拥有黑科技……”

“如果电能变得不值钱了呢？”

“你在开玩笑？”程明显是大吃一惊，他看了艾尔莎一眼，随后问道：“你们怀疑日辇能源在可控聚变技术方面取得了突破？”

“我可没说这些。”艾尔莎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显然，她开始那么说也是在套程的话，比如通过程的反应来判断MSIS掌握了多少相关情报。

该死的老娘们！程暗自咒骂一句，装着无知的说道：“除了可控聚变，还有什么技术能让电能变得不值钱？”

“就算是可控聚变技术，也未必能够让电能变得不值钱，对不对？”

程很无语，这摆明了在抬杠。

“我们暂时还没有获得这方面的情报，有理由相信，五彩石科技没在可控聚变领域取得重大突破。只不过，用在‘平台’上的黑科技，已经足够改变全球能源格局了。哪怕还无法让电能变得不值钱，也能大幅度降低电价，冲击与挑战以石油为主的传统能源市场，并且改变现在的市场秩序。”

听艾尔莎这么一说，程不禁叹了口气。

自第二次全球大战结束以后，准确说是以黄金为依托的布雷丛林体系瓦解之后，石油成为了全球头号大宗商品。其价值不仅仅体现在“能源”的物理特性上，更体现在“等价物”的金融特性上。

换句话说，石油能成为全球头号大宗商品，其实是在贸易当中用纽币结算，也就是常说的跟纽币挂钩，以此奠定后布雷丛林体系时代的国际金融市场的基本秩序。反过来，石油也成就了纽币在国际金融体系中的霸权地位，确保在金本位时代终结后，纽币依然是全球最主要的储备货币。

由此可见，就石油而言，关键并不是价格，是价值！

不管油价涨跌，只要还是用纽币结算，纽币在国际金融体系当中的地位就稳如泰山。

只有当石油失去了价值，纽币才会变成没用的废纸。

能够让石油失去价值的，就只能是新能源，准确的说其实是效率更高，能大幅度降低电力价格的发电技术。

显然，这才是FIA借着无人机坠毁大搞调查的真实目的。

针对的根本就不是诺亚重工，是日辇能源，以及在幕后提供技术支持的五彩石科技。

此外，FIA想查清楚的，其实是用在“平台”上的发电技术，搞明白这种技术会不会改变现在的能源结构。

仅仅如此？

“我们一直在怀疑，五彩石科技提供给日辇能源的技术，违背了国际法与国际公约，比如用‘平台’采用的发电技术很可能具备武器化的能力。”艾尔莎猜出了程的心思。“只要找到确凿的证据，证明五彩石科技与日辇能源违反国际法，我们就能够发起制裁，说不定还能把斯兰国算上。”

“真要是如此，制裁有用吗？”程冷笑着摇了摇头。

显然，到这个时候，艾尔莎都还有所保留。

关键就是，斯兰国跟西方国家的经济关系并不密切，贸易往来也不算频繁，制裁不会有多少效果。

再说，斯兰国在这几年里取得的建设成就，跟西方国家几乎没有关系。

那么，有什么理由相信，斯兰当局会害怕西方国家的制裁呢？不管怎么看，斯兰当局都不会因为制裁，就把矛头对准本国的私营企业。事实上，制裁反到会逼迫斯兰当局更加依赖私营企业。

“如果有必要，我们还会进一步采取行动。”

果不其然！

“什么进一步行动？”程问了一句。

艾尔莎明显犹豫了一下，才说道：“不管是在经济领域发起制裁，还是通过更加直接的方式消灭潜在威胁，阻止这些在斯兰国注册的私营企业掌握的大规模毁灭能力，都得拿出确凿的证据。”

“你们主要针对的，未必是斯兰国吧？”程没就此打住，追问了一句。

“我们都知道，裴存毅才是关键。他不仅仅是五彩石科技的总裁，还是‘蔚蓝国度’的灵魂人物。”艾尔莎当然明白程的意思，知道骗不了他。“过去的几年，我们一直在查他的背景与来历。到目前为止，我们也只查到他在创建五彩石科技时侨居斯兰国，对他在此前的经历是一无所知。”

“因为不清楚他的过去，所以就把他当成危险人物？”

“之前是其他人在调查，我是在参与这次行动之后，才知道这些事情。”艾尔莎辩解了一句。

“FIA千方百计的要除掉他，其实是因为他对纽兰国的霸权构成威胁，跟国际法与国际公约屁关系都没有。”

“我们所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捍卫各自国家的核心利益吗？”

艾尔莎这句话，让程闭上了嘴巴。

相对来说，程的身份其实更加的敏感，即MSIS隶属布兰王国的国防部，因此MSIS的情报人员是现役军人。艾尔莎所在的FIA隶属向灰宫负责的情报委员会，因此FIA的特工未必就是军人。

“你或许不会相信，这么多年来，我们还是第一次掌握他的行踪，知道他接着会去什么地方。”艾尔莎转移了话题。

“你是说，你们以前尝试过？”程没跟她斗气，毕竟是就事论事。

艾尔莎点点头，接着开始的话题说道：“我们唯一能肯定的，就是他在斯兰国，肯定有一处长住地点，而且很可能在加勒港附近。如果错过这次的机会，别说几个月，哪怕是再等几年，也未必能够获得抓捕他的机会。以当前局面，尤其是日辇能源、诺亚重工与星火设备等产业集团的发展扩张速度，恐怕要不了几年，世界格局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有谁敢保证，还能获得力挽狂澜的机会？哪怕是为了自己，你就愿意看着熟悉的世界，就此变得面目全非吗？”

艾尔莎的这番说辞，程完全无言以对，就只能抱以苦笑。

感情，不是在讨论暗杀一个具有世界影响力的商界领袖，而是在为民除害，在替天行道一般。

说得是如此的冠冕堂皇！

可本质上，依然是利益使然。

为了维护自身利益，全然不顾是非与对错，不顾人类文明的未来，扼杀一切进步的、先进的力量！

在科技进步的大势面前，任何势力都是挡车的螳螂。

当然，程没被愤怒蒙蔽双眼。

按艾尔莎说的，FIA早已盯上裴存毅，而且在此之前针对五彩石科技的调查行动是由其他人负责，也就有理由相信，FIA肯定做了好几手准备，派来对付裴存毅的不止是艾尔莎这一路人马。

或许，艾尔莎只是冲锋陷阵的排头兵。

换句话说，艾尔莎同样被利用了。

她是没有想明白这一点，还是说早已知道，只是没表露出来？

程没接话，还是那副不削一顾的表情，艾尔莎也就没再浪费感情，而且她已经把要说的全都说了出来。

她说这些，无非是为了获得程的支持。

接下来要去加勒港，那边依然是MSIS的地盘，还得依靠程，因此就得设法消除之前产生的误会。

关键就是，程不是那种好忽悠的笨蛋。

之前，不管是FIA官方，还是艾尔莎本人，都强调此次调查行动是为了搞清楚“人相海神”无人机失事的真相，针对的是加勒港外面的那艘浮船坞，根本没提及日辇能源，更别说是五彩石科技。可是到现在，艾尔莎与FIA当局全都盯着裴存毅不放，反到不再关心浮船坞的事情了。

程不产生疑问才是怪事。

显然，要想让调查行动顺利进行下去，就需要与程搞好关系。

要是程不反对，艾尔莎并不介意跟他再续前缘。只是现在看，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要和好如初的念头。

既然说不到一起去，自然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了。

一路无话，快到中午的时候，两人就来到了加勒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