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大学生村官林帆1

驻村干部的任务，头一桩就是入户走访调查。一般来说，这项工作都是要由村干部陪同完成的，可董兰不用，香坊村虽然也有接近三百户人家，但哪家门朝哪边开，她闭着眼都能说出来。这除了她是本村人之外，还与她的性格有关。

董朝中经常说，董兰是姑娘家家的身子小子的命，屁股上长刺，安生坐五分钟都能要了她的命。小时候的她，最大的爱好就是和一帮野小子们一起满村乱跑，屁股后头总跟着一大群半大小子，所以，这里村里谁家是什么情况，虽说谈不上了如指掌，那也是基本清楚。

看到杨青生和孟庆繁都走了，董兰把自己的茶杯往桌子上一搁，打开背包想从包里找个本子，准备出门入户走访去。

“请问，您就是董科吗？”

董兰还闷头在找本子，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抬头看过去，一个个挺高，瘦瘦的，估计得有一米七左右，穿着白色短袖衬衣的女孩站在门口，正羞涩的冲她问道。

“姑娘，进来吧。别叫我董科，我就一刚从部队转业的工作人员，普通科员一个，你叫我董姐就行了。”

董兰爽快的应着。像这个年纪的年轻人，她多半是不认识了的，估计是村里哪家的姑娘或者小媳妇之类的，应该是上村委来办事的。

“董科，我----我，我不是女孩，我是男的。”门口那人走了进来，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指了指和董兰办公桌并排放着的另一张桌子，说道，“我叫林帆，是村里的大学生村官，这是我的办公桌。”

“哎哟，对不起，瞧我这眼神！”这时候，董兰才注意到，眼前这个年轻人确实是个小伙子，只是长得眉清目秀，再加上他说话有些姑娘味儿，自己猛的一眼没看出来。把人家的性别都搞错了，这事确实挺尴尬的，她赶紧道歉，“你就是林帆啊，早听说了，我五叔还夸你做事情有眼力见呢。”

“五叔？”

“是啊，就是村中心小卖部向东隔两个院子的那家，退休在家专业养花的那个----”

“我刚来这个村一个月不到，还不太清楚村里的事，也不认识几个人。”

林帆小声的为自己辩解了一句，顺带就把自己怎么到村里当村官的事解释了一下。

原来，这几年，大学生村官已经在全国不少地方兴起，北京市也从今年开始尝试这一做法，但并没有在全市范围推行，而是在郊区农村选择了几个比较有特点的村做试点。香坊村是其中之一，董兰觉得，估计是因为香坊经济发展相对落后的缘故。

“我们中国林业大学总共招了十个人，多半去了丰台房山，就我一人分配到通州区来了。”

董兰听林帆这么一说，刚刚被杨青生和孟庆繁扔在村委会的孤独感一扫而光，并问道：“你在大学里学的是什么专业？”

“我学的是园林专业。”

“那真是太好了，你来香坊算是来对地方了！”

“是吗？”林帆却没有董兰的兴奋劲，他反而低着头轻轻的嘟嚷了一句，“可镇上的人说，我到这个村当大学生村官，可算是白瞎了。”

“怎么能这样说呢，你刚来这个村，或许还不知道这个村搞花木业的历史可有几百年了呢。你是学园林专业的，到香坊来，算是专业对口！”

“我还没到村里来之前，区里的干部也是像你这么说的。可是，一到镇里，这边的领导可不这么说了，他们说，香坊村搞什么都不行就是搞斗争行。他们还说----”

“还说什么？”

“他们还说，我要是学政治的或者是学哲学的，到这个村来当村官才是专业对口，香坊抓经济不行，抓政治建设绝对一流。

“简直是一派胡言！是谁说话这么不负责任？”

董兰一巴掌就拍到桌子上，声音也高了八度，吓得林帆脸色瞬间变得纸白，连着向后退了两步。

“董科，您别生气。我，我也是偷偷听人家议论的。”林帆眼睛都不敢看董兰，但嘴里依然解释道，“不过，我来这村里二十多天了，感觉人家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虽然知道香坊村确实存在不少问题，但董兰还是听不得有人说香坊不灵之类的。不过，她想到林帆作为大学生村官，到香坊没几天，不了解情况也是正常的，于是放缓了声音说道：“我觉得，很多事情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这样，我正好要去入户走访，你跟我一道去吧。”

“不行的，杨支书和孟主任说过，没有他们的允许，我不能去村民家串门去。”没想到，林帆却连着摆手，“前几天，我去你刚才说的那个五叔，就是董处家，回来就被狠狠的骂了一顿，话说得可难听了，说什么我要找后台老板撑腰。他们说，如果我再犯类似的错误，就把我送还到镇里去。董科，我家穷，上学时学费都是贷款的，我这个专业工作也不太好找，我可不能丢了这份工作，否则下个月开始要还的贷款就没地方着落了。”

从林帆那微微发抖的身子，董兰看出他不是撒谎。

“那好吧，我也不去入户走访了，我们两个就坐在这里随便聊聊吧。不过，再给你强调一遍，不要再叫我董科，叫我董姐或者兰姐，都可以。”

董兰坐了下来。她现在也反应过来了，作为驻村干部头一天进村，贸然去入户走访，搞不好就引发不必要的麻烦。再说了，她也不着急这一时一刻，离写工作小结还有三天时间，完全可以悠着点来。驻村干部每周不少于两天在村里入户走访，周一例会时，要交上一周的工作小结。

“不行的，称呼的问题，这更是规矩，且是硬杠杠。上级来人，**镇长，得称大领导或者首长；副镇长，要把副字免掉，比如说，吴副镇长，得称吴镇。科长级别的，得称领导；副科或者不到副科的科员，统一称科，比如董科您。这倒不只是在我们香坊，在其他村也是一样的。如果我要是连这称呼都错了，那离搬家也就分分秒的事了。”

林帆看出董兰是认真的，他哭丧着脸，就差一点没掉眼泪了。

“那这样行不，咱综合一下，人前你叫我董科也罢，就我们两个人时，你得称我董姐或者兰姐。”

董兰也不想为难这看起来胆子极小的大男孩，提出了折中意见。

“这个可以，董姐。”林帆马上就改口了，看来他的机灵劲是不缺的，“我刚在街上遇到杨**，他好像是嘟嚷了一句，说是天要变了，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对了，小林，你觉得杨**人怎么样？”

董兰没有直接回答林帆的话，因为那话她根本不可能去回答，也无从答起。进攻是最好的防守，这是战术素养，她直接开始引导话题。

“挺好的啊，人正直，而且也热情，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规矩太多了。在杨**眼里，什么事情都得论出个规矩来，死板得像是民国时鲁迅笔下的前朝遗老似的。”

这个问题，不用问董兰也知道林帆指的是什么，所以她干脆继续引题：“除了这个，还有什么问题吗？比如说，作风上的，有没有霸权倾向，有没有为自己谋私利之类的。”

这一串问题一问完，董兰自己心里都笑起来了。林帆才来香坊几天时间，他哪能知道这些事情，自己这都问的啥。可没想到，林帆当即正色回答道：“这个我觉得不存在的。据我所知，杨**倒是个具有奉献精神的人，还乐于助人，是真心把乡们的事时刻放在心头上的。”

“不是说不让你走村串户嘛，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听到林帆这么说，董兰好奇了。

“是不让走村串户，可没说不让去小卖部买东西啊。”林帆看出董兰的意思，颇有些得意的说道，“董姐，你知道，在农村，哪里的消息最灵通？那当然是村里的小卖部啊，你只要往那里一站，不显山不露水，只带耳朵不带嘴，就保准什么事都能听得到。”

董兰这才想起来，林帆就是在农村长大的，这里面的道道，他未必比自己懂得少。

“那给姐说说，你都听到啥了，关于杨**孟主任的。”

董兰从包里掏出一包零食来，打开后给林帆递了过去。这是她下午三四点时给自己加食的，自从焦文牺牲后，她忧伤过度，胃出现了一些问题。这会，她颇有点要向林帆好好请教的架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