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忐忑归途

来者正是刘烈三人，他们放弃了战马砍下树木做成筏子顺着歠（chuo）仇水漂流而下，终于与大部队汇合。

屯长等人竟然能安全归来，斥候屯顿时欢呼雀跃，士气为之一振。经历了这十多天来的艰险，每一名汉军士兵都已经融进了一种同生共死的信念，他们都知道，这一切都来源于一个人，屯长刘烈。

上岸后刘烈的第一句话就是告诉自己的下属，此地不宜久留，要赶紧沿河岸南下到马城去。这个时候就算刘烈再英勇也不敢再呆在这里和鲜卑人打了，先保命要紧。

这场大火烧得如此之凶猛，让站在马城、高柳的城墙上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代郡太守和马城县令虽然派出衙署在城墙上值守，但他们实在搞不清鲜卑人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而游弋在两地城外的鲜卑骑兵也无法再执行拦截任务，因为大火明显是从北烧到南的，搞不清楚形势的鲜卑骑兵被迫撤退，临走时还骂骂咧咧诅咒这该死的大火。

就在刘烈等人安全和大部队汇合时，鲜卑二王子和连也带着所部骑兵狼狈不堪地撤出火海。和连很沮丧，他在父王面前信誓旦旦，可这场大火竟然烧掉了他的追击之路。现在他脑子里一片茫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二王子，莽月森林不会无缘无故起火，大伙肯定是汉军放的。”宇文虬打马来到他身边。

“那又如何？”和连很丧气，“大火至少要烧四五天，汉军早跑了！”

“二王子，这里离马城很近，汉军要回去只能去马城，我们马上赶到马城还来得及！”

和连眼睛一亮，抬头向马城方向望去。宇文虬在旁边满怀希望地耐心等着。没想到过了一会，和连却恢复原状，“算了，莽月森林这边火这么大，马城汉军早知道了，我们去了也是无功而返。”

宇文虬大失所望，他心里一急，下马跑到和连马前跪下，“不能放弃啊二王子！这些汉军要是从弹汗山逃了，王庭的面子就毁了！以后鲜卑各部会如何看我们？”

“你一个小小的千人长，管这些干什么？”和连没好气地说，“没有追上汉军，我们顶多是无功而返，可要是在马城中了汉军埋伏，哼哼！驾！”

宇文虬呆呆地望着和连的背影，先是重重地在地上啐了一口，然后发出一阵苦笑。不过，还没等他笑出来，就看到和连又回来了！

“传我命令，全力清剿王庭周边的马匪！凭人头领赏！”和连高傲地扬扬马鞭。

宇文虬简直惊呆了，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和连没能剿杀汉军，就拿马匪撒气，这就是我大鲜卑的王子？这就是檀石槐的儿子？

也罢，你是王子，你想怎样就怎样吧。反正大王就算再发怒，也不会杀掉自己的儿子。

和连撤了兵，刘烈这边却不知道，虽说从莽月森林死里逃生，可要想回到马城却还有六七十里路要走。对斥候屯而言，这六七十里路既充满了希望，同时也蕴含着危险。

回家在即，刘烈不再冒险，他不想自己的士兵死在回家的路上，那样太残忍。所以，他只能忍耐，只能率部队进入深山密令潜伏，等到晚上再赶路。

士兵们都知道，就快回家了，前边不远就是马城，那是大汉幽州的土地，是家园所在。除了刘烈，几乎所有人都已经等不及。再加上派出去的斥候不断传回消息，通往马城的路没有任何动静，别说鲜卑人，就算是马匹都没见到。

“屯长我们走吧！”何典和谢铮带着一群士兵哀求刘烈。

“亏你们还是边郡斥候，鲜卑人难道都是傻子？他们在莽月森林没抓住我们，难道不会在马城附近以逸待劳？”

“可斥候说马城方向没有动静……”

“你们能不能动点脑子？”刘烈没好气地指着远处，“若你们是鲜卑人，能大张旗鼓地出现吗？”

斥候们常年在你藏我躲的战斗中度过，当然知道刘烈说的道理，为了在回家前保住性命，更因为对刘烈的折服，大家终于安静下来，吃东西、喂马、睡觉。

经过这段时间惊心动魄的战斗之后，斥候屯士兵们终于支撑不住，在树林里一觉睡到天黑。

天黑了，该回家了。斥候屯士兵们不用刘烈过多催促，很快就上马集合完毕。

随着刘烈打马缓缓走到队伍前面，空气似乎凝固一般，没有一个人说话，在夜色下只偶尔听见战马的呼吸。

“弟兄们，我们要回家了，你们准备好了吗？”刘烈大喊。

“回家！回家！”士兵们低沉而整齐的声音瞬间充斥树林。

“此次出关，我们以伤亡二十余人的代价，杀鲜卑骑兵数百，大闹鲜卑王庭，火烧莽月森林，我们胜利了！”

刘烈看不见士兵的模样，但他知道，士兵们和他一样兴奋，毕竟，胜利的感觉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

“弟兄们，说实话这一趟我们并没有打听到什么消息，这似乎与我们斥候的身份不符。”刘烈语气低沉，忽然提高声调，“但我们首先是汉军！我们这一次出关，就是要告诉全天下，要告诉鲜卑人、乌桓人、匈奴人以及我们的大汉同胞，我大汉军人不是软弱的绵羊，不会总是躲在关墙后面瑟瑟发抖，我们要做北疆的强者！这片大漠，以后我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这番话很提气，军人嘛，谁不希望自己是强者？

“好了，现在，抬起头来！”刘烈一声断喝，“你们是胜利者！是英雄！我们要昂首回到自己的家！”

士兵们刷刷全部抬头，眼睛在夜色中显得更加明亮。

队伍从藏身的树林出来后走得很谨慎。深谙行军之道的刘烈把队伍分成几个部分，以便出事后能相互支援，不致让敌人一网打尽，同时派出多批斥候仔细搜索前方。

事实证明，谨慎是必要的。队伍走了两个多时辰之后，在离马城不到二十里的地方发现了情况。

派出去的斥候急匆匆回来报告，前方有人在厮杀。

“什么？”刘烈更加狐疑，如果说前方发现鲜卑人，那他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可前面居然在打仗？谁和谁打？难道鲜卑人自己打起来了？还是汉军从马城出来了？

相比刘烈的谨慎，斥候屯士兵们更愿意相信是幽州的汉军出来了，他们肯定得到了消息，看见了莽月森林的大火，派兵出来接应自己了。想到这，斥候屯顿时喧闹起来，纷纷要求前去帮忙。

何典和谢铮两个队率也打马上前请战。

“胡闹！这是什么地方？只要我们的脚还没有踏进大汉的土地，我们就随时会遭遇危险。现在敌情不明，我们过去可以，但一定要听命令！”

刘烈说到这里，忽然转身高声对士兵们大喊，“所有人听着，我们离幽州只有二十里，我不想你们中的任何人出事！所以，你们必须服从命令，若是有人抗命造成战友伤亡，我刘烈一定杀他没商量！”

士兵们顿时安静下来，道理谁都懂，谁也不想因为莽撞死在这里。很快队伍就安静下来，在刘烈的率领下缓缓接近出事地点。

担任侦察的是什长梁训，他是雁门郡的老斥候，不像谢铮那样冲动，也不像何典那样瞻前顾后，刘烈每每在关键时刻就会用他。

梁训见到刘烈后有些不好意思，“大人，天太黑看不清。不过，卑职听出不少人说鲜卑话，嗯对了，卑职还听到有人说汉话。”

“你确定？”刘烈一下来了兴趣，若真是有人说汉话，情况便清晰许多。

“事关重大，卑职不敢乱说，确实有人说大汉话，而且是幽州口音。”

没等刘烈答话，何典上前劝道，“这就对上了，大人，听声音那边人数不多，有可能是幽州派出的斥候遭遇鲜卑人追杀。大人，打不打？”

“打！”刘烈用力一锤，“但我们不能糊里糊涂地打。老规矩，我们三人各率一部，从三个方向靠近，以鸣镝为号，同时发起攻击！”

“是！”何典兴奋地准备下去传令，忽然又想起什么，“不对啊大人，我们只有三个方向，鲜卑人会跑的。”

“围三阙一懂不懂？”刘烈漫不经心地站起身，“我们的目的是救人，回家在即，哪有时间陪鲜卑人玩。”

随着队伍不断靠近，战马的嘶鸣声、刀剑敲击声和人的呐喊声、惨叫声呼喊声一起传来，听得人心潮澎湃。

双方厮杀得很专心，没有人发现静悄悄靠近的汉军。刘烈废了好半天劲，终于发现一些特征，大约一百多人头顶上光秃秃的，还留着鲜卑人独有的小辫。

“髡（kun）头！”旁边的梁训低声报告，“大人，鲜卑人！”

刘烈点点头，抬头望了望其他两个方向，又习惯性地看了看手腕，手腕上什么都没有，梁训不明白屯长大人为什么经常看自己的手腕，难道是一种法术？怪不得屯长大人能打胜仗。

刘烈早已拔刀在手，对梁训道，“鸣镝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