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商才韩骏

韩猛也很郁闷，既然当初父亲那么大方，又为何迟迟不见动静。他哪里知道，他的父亲和兄长为了能在雁门长久站住脚，在他离开后大量投入钱财和时间组织货物招募商队，此刻正浩浩荡荡朝雁门郡开过来。

商队领头的是韩猛的大哥韩骏，临行前他的父亲还苦笑说，当初取名的时候只图个好听，没想到大儿子日后还真的要和马匹作伴了。

韩骏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在这个年代已经是一个很成熟的青年了。和大多数同龄人一样，小时候也曾读书认字希望能进入仕途，但在冀州这个世家大族垄断仕途的地方，像他们这种出身寒门的青年基本上是没有机会做官的。

断绝了仕途，身为长子的韩骏理所当然要担起整个家族的担子，帮助父亲打理田产和生意，多年的营商经历让这个年轻人变得非常干练，同时也练就了他的眼光。

刘烈率并州斥候屯抵达冀州后，就是他事先得到消息通报给家里的并说服父亲走上这步棋的。

规模巨大的商队一来到雁门就成了最大的新闻，太守郭蕴得知韩骏的身份后竟然不顾身份亲自接见。要知道即使韩骏只是在雁门简单做做生意，对于急需物资备战的雁门郡来说也无异于是雪中送炭。

当然，接见归接见，鉴于双方身份的巨大差距，会面也不可能谈到什么实质性的东西。一番亲切交谈之后，郭蕴给韩骏盖上了通关大印，还派出了一部分兵士护卫着商队走出句注关直奔阴馆。

当然，兵士不能白派，郭蕴顺便也给刘烈捎去了一些粮饷，算是对这支二百多部队驻守前线的补偿。

韩家商队进入阴馆，标志着当地土豪们“非暴力不合作”策略的彻底破产，冷清的集市重新繁荣起来，阴馆城里充斥着各种商品物资，闻讯而来个周边百姓和商贩们得知阴馆开市，也纷纷前来交易。

而韩骏则沉浸在赚钱的巨大喜悦之中，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边郡的钱这么好赚，由于缺少有力的竞争者，加上刘烈的部队成了他的大客户和兼职保镖，生意自然红火。不到三天，带来的货物便销出去一多半。

喜不自胜的韩骏在佩服自己眼光的同时，也赶紧给家里写信，把雁门郡的情况详细汇报后请求父亲快速组织货源北上。

不过生意场上嘛有人欢喜就有人愁，以土豪童先为首的本地商家们没想到半路杀出来个冀州商队，不但让他们对抗刘烈的企图流产，同时也抢走了大量的生意和客户。

阎柔提醒刘烈，说这帮地头蛇是不甘心就此失败的，一定要提防他们背后使什么阴招。

对刘烈来说，他到阴馆来可不是为了和这些人搞内耗的，他的精力要放在北边，要放在练兵上，对于这些地头蛇，刘烈的原则是，只要他们不公开对抗，自己就没有必要去收拾他们。

“士坚，现在的关键是韩骏，只要他能在这边站住脚，那些个土豪就翻不了天，你替我问问韩骏，他有什么困难没有？”

阎柔苦笑，“这些商人啊，没钱赚的时候发愁，如今他的生意红火了，还发愁？”

“哦，说来听听！”

阎柔道：“韩骏很感谢大人给他这个机会，可他现在无法将手里的钱运回去进货，在当地又采购不到什么有价值的货物，他拿着几十万钱成天发愁。”

“有钱还发愁？”刘烈大笑，然后低头沉吟了一下，“这倒也是，土豪们搞罢市，韩骏一个外来商人，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和鲜卑人那边搭上线。咱们要想想办法帮帮他！”

“大人，我们是军队，怎么帮？”

“就因为我们是军队，才有这个实力帮他！”刘烈道，“你以为韩骏大老远跑来就为了赚这点小钱？他的心思全在战马身上！而战马，只有我们能搞到！”

“大人的意思，是再次北上？”阎柔脸色都变了，“闯鲜卑王庭这种事，可一不可二啊！”

“你想哪去了？”刘烈简直哭笑不得，“我们没那个实力闯王庭，不过，收拾鲜卑人的斥候还是可以的。斥候屯出去也有七八天了，就没什么发现吗？”

阎柔摇摇头，“有！鲜卑斥候一般都在平城、善无一带活动，从不南下，但也不准我们的斥候北上，这段时间斥候屯和他们倒是相安无事。”

刘烈点点头，“给你们斥候屯一个任务，你敢不敢接？”

“大人是不是要我们杀人抢马？”阎柔问。

“咋样，有什么困难吗？”

“嗯，卑职能不能借几个人？”阎柔道，“斥候屯士兵骑术精湛，对地形也熟悉，就是缺少以一敌十的猛士。真打起来，卑职怕士兵们吃亏。”

“那好办！把张益德借给你！”刘烈脱口而出，在他心里，猛张飞的地位是不可撼动的。

“太好了，有益德助阵，卑职保证会满载而归！”

“你记住，抢马是第二位的，你们活着回来才是第一位的，切不可恋战！”刘烈嘱咐道。

“大人的话卑职谨记，卑职也有话要提醒大人！”阎柔拱手道。

“你说！”

“大人要提防童先这个土豪，卑职感觉他绝不会就这么偃旗息鼓！背地里一定在想办法。”

刘烈哼了一声，“这些人吃惯了便宜饭，让他们交点税，就跟要了他们的命似的，不识时务！他们不会善罢甘休，难道我的耐心就有限度？你放心北上，阴馆还翻不了天！”

刘烈的底气来源于实力，因为短短十天，他就在阴馆招募了三百多精壮，不但大大改变了城门防卫捉襟见肘的境况，还提升了队伍在当地百姓中的威望。

其实刘烈本人都没有意识到他还有一个最大的无形资产，那就是他在雁门关内外的赫赫声望。在屡遭鲜卑人侵袭祸害的边郡，百姓渴望英雄，渴望有人保护他们。而刘烈这个孤胆杀胡的英雄带领部队又进驻阴馆，招募新兵、维持治安、赈济流民、购买物资，让这个曾经被遗弃的小城又渐渐焕发了生机。

正如他自己所说，他来到阴馆不是为了和几个地头蛇搞内耗，而是为了抵御鲜卑人，保卫大汉同胞。所以在阎柔何典率斥候屯北上后，他的心思又重新转向阴馆城里来。

对刘烈来说，以最小的代价稳固后方才是硬道理。

但他同时也想不通这些土豪的作为，自己在阴馆不过收取了点小小的“商业管理费”，而且是一次性收取，对他们来说是九牛一毛，可这些人竟然宁愿放着生意不做也要和自己对抗到底，短短十天，他们在生意上的损失已经大大超过自己当初收取的费用，他们脑子被驴踢了吗？

带着这个疑问，他找来了韩骏，韩骏家在冀州常山郡也是土豪，刘烈想他们的心思应该是想通的。

这个让刘烈百思不解的问题在韩骏看来很简单，韩骏告诉他，土豪们在意的根本不是钱财，而是不甘心被大人这个小小的军侯主宰他们的命运。

韩骏解释说，大人如果是上边委任的县令，或者手里拿着郡守府的公文，他们自然不会有抵触，问题是大人刚一到阴馆，屁股都没坐热内就发布告示，要从他们身上割肉，他们怎么能接受？

刘烈不解，说自己收的钱并不多啊。

韩骏又解释说，大人如果仅仅是收钱还好，他们大可以用贿赂大人的方式继续在这里做他们的生意。问题是大人的告示上说的很清楚，让他们到衙门里把自己营商的详细内容全部备案，这对他们来说，就等于是把自己的命脉交给大人。

因为大人掌握了他们营商的规模、种类后，就可以随时采取措施征收商税，到时候他们连偷税的机会都很小，那对他们来说，就不是损失一点点钱财的问题了。

“那依你之见，我该如何做？”刘烈问。

“我觉得大人还是应该找一个机会同他们对话，既要让他们明白大人此举的目的，也要让他们明白，如果一点退让的余地都没有，对他们是绝对没有任何好处的。”

刘烈大为惊奇，随即反问，“如果他们和我达成妥协，那对你岂不是大大的损失？正因为他们的退出，你运来的货物才会在不到十天内就销售一空。若他们这些人还在，你能有这么顺利吗？”

韩骏笑笑，“大人，草民不这么看。草民虽说把货物销售一空，但由于当地商家的不合作，也让草民找不到在这里进货的渠道。就算草民能从冀州源源不断把货物运到这里来，时间和效益上也不划算。”

“你能不能说得具体点？”刘烈对商业方面比较迟钝。

韩骏道：“我们营商最讲究的是本钱的周转，周转的越快，利益就丰厚。大人想想，如果草民在这里有很密切的合作者，那么草民从冀州转来的货物就可以通过他的渠道很快售出，而草民则可以将回笼的资金吃进这边的特产，再运到冀州、司隶等地出售，这一来二去的就相当于本钱周转了两次，利益自然会翻倍。”

“那你完全可以借助和我们的关系在这里自行组织渠道啊，同样用不着他们啊！”刘烈问。

“大人，营商和打仗不一样，我们讲究的是和为贵，同行之间并非是你死我活的关系。草民的人脉、渠道主要在冀州，要想在这里拓展人脉和渠道，无论是时间、人手和精力上都不足，而且这样一来，就等于是把别人往绝路上逼，别人在这里经营多年，又怎会甘心让草民这样一个毫无根基的外来商人站住脚跟？那样一来，要么是草民被他们挤走，要么是大家两败俱伤。无论哪一种结果，都违背了草民千里迢迢来经商的初衷。”

一席话听得刘烈大为叹服，他不由得赞道，“伯驹兄的胸襟令在下折服。所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今日伯驹兄的话，让在下学到很多。要是他们也能这么想就好了！”

韩骏道：“以草民看来，他们不是没有想过这些，只是缺乏同大人您沟通的渠道而已。他们已经选择了对抗，不管怎么样就只能死扛，甚至还有可能不择手段将大人挤走。而对大人而言呢，对他们既不能抓更不能杀，可一旦鲜卑人进犯，他们在阴馆就会成为一个很大的危险。而大人为了保证城防的安全，就有可能置律法于不顾将他们斩草除根。”

刘烈点头，他确实有这个想法。

“可这又是何苦呢？本来可以有另一条大家都能接受的路可走，却因为双方拒绝沟通而走上你死我活、两败俱伤的路。”韩骏连连摇头，“对他们而言，得罪了大人，不但生意做不成，连家族的性命都堪忧；而对大人而言，身后有这样一群人，无论是在战场还是在仕途，都没有半点好处。”

刘烈摇头，“伯驹兄，这个当口我要是退让，他们就会得寸进尺，气焰会更加嚣张。就算勉强谈下来，以后在阴馆他们也不会安分。”

“这当然不要大人出面！如果大人信得过，我来做这个中间人如何？”韩骏眼睛里充满了自信。

“再过几天吧，到那时候只怕是他们来请你呢。”刘烈神秘地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