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接待的僧众不悦，朝提问的人翻白眼。方丈隐忍，喜怒不形于色，依然耐心地回答：“左右童子，俗称笑佛，姓名不见典据。相传是大士之子，左为普建，右为普成也。”

访客竟不知深浅，伸手去摸童子的光脑壳，令人侧目。

“放肆！”大森朝他怒喝，然后转向方丈，深深鞠躬道歉。

伪满洲国奉天市（今沈阳）浪速广场（今中山广场），矗立着七层楼高的大和旅馆。旅馆建筑具有典型的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艺术风格，特别是两旁高耸的城堡式塔楼，让它在周围的建筑中脱颖而出，十分惹人注目。当时，这里是全中国最早的大型豪华宾馆之一，即便是日本关东军，只有少佐以上军衔才有资格进入。今天关东军司令部在此举行庆功宴，为侵占中国东北三省弹冠相庆。

在日军众多将佐包围当中，川岛芳子显得特别引人注目。她一改往日女扮男装的风格，穿上满清格格的衣饰，踩着高跷鞋，风姿绰约地周旋于美酒嘉宾之中。

日本大特务、曾经任奉天、哈尔滨等地特务机关长的土肥原贤二步入大厅。他容光焕发，踌躇满志。与平日一身便装的打扮不同，土肥圆今天一身戎装，崭新的将校尼军装，衣领的金色领章上缀一颗白金将星，特别闪耀。他一眼看见川岛芳子，走过去攀谈。

“芳子，今天打扮与往日不同，让人耳目一新，有什么喜事？”

“老师，请叫我金碧辉。今天当然是个大日子，承蒙贵国襄助，我满洲国开元建国。想当年宣统帝逊位，满朝文武作鸟兽散，竟没一个人站出来勤王。家父从小教育我以复兴满清为志向，我也暗下决心，不复国则不穿女装。今天复国既成，宏愿得尝，我终于可以穿回女装，恢复女儿身。”川岛芳子喜滋滋地回答。

“前几日接获田中君（田中隆吉）书信，将你在上海所作所为详细告诉我，他对你挑起上海事变（即一.二八事变）的手段非常佩服。”土肥圆夸奖道。

“过奖，是您教导有方，强将手下无弱兵嘛。再说，老师您也是复国功臣，要不是您巧使计谋，把皇上从天津安全送到奉天，怎么会有如今的大好局面。”

川岛芳子手指土肥圆领章上的将星，暗示他也从中获得颇丰。因扶持满洲国有功，土肥圆刚刚获得晋升，被封为陆军第九旅团旅团长，升少将军衔。

这时，板垣征四郎端着酒杯来向川岛芳子敬酒。他不久前接任奉天特务机关长、伪满洲国军政部最高顾问，是操纵伪满洲国皇帝溥仪这个傀儡的幕后主人。他向土肥原祝贺说：

“你的高徒真了不起，单枪匹马将婉容（宣统皇帝溥仪的皇后）从天津接到奉天，让皇帝皇后配成一对儿，这样满洲国建国就万事俱备了。一个女子，有胆略有见识，让男儿都惭愧不如啊！”

“坂垣君，瞧你，夸的我不好意思了。”川岛芳子娇嗔道，“是老师教得好，他在幕后策划指点，我只不过是前台的提线木偶，跟着他的指挥棒转。”

“芳子，别谦虚，你是我最好的学生。”土肥原突然发现从来不戴首饰的金碧辉，今天耳垂上缀了一对儿碧绿汪水的翡翠耳坠，“没想到芳子的女儿身也是妖娆妩媚，令人心动呀。这对耳坠配你，真正好。”

川岛芳子手扶耳坠回答：“这是婉容皇后赏赐在下办事得力。娘娘说，这物件虽小，却是她额娘留下的贴身物件。从天津到奉天，一路上她把性命交给在下，早将在下视作最贴心最信任之人。”

坂垣对芳子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皇后娘娘希望你可以接任满洲国女官长的职位，那可是皇族女眷的长官，可喜可贺。”

坂垣转头又对土肥圆说：“可惜啦，土肥原君，你将失去左膀右臂，大日本帝国也将失去一位杰出的特工。”

“您不用担心，老师的学生有很多，都是俊杰。”

土肥原得意地笑：“芳子说的对，坂垣君，不瞒您说，我的眼睛已经越过东三省，看到华北，注视华中。我的弟子们早已潜入北平、天津、南京与上海，他们将会把中国搅得天翻地覆。”

隔墙有耳，土肥原这番话被国民党潜伏特工侦悉。经过一番侦查，半个月之后，在月黑风高的半夜，沈阳居民区一户人家突然亮起灯，主人探头窗外，四周仔细张望，确认无人后，才提着油灯爬上阁楼，用毛毯子将窗户遮得透不出一点亮。然后他从床底拖出一个箱子，摆在桌子上打开，里面赫然露出一架发报电台。他坐下，拿出口袋里的稿纸，开始滴滴答答发电报。

突然，楼下大门被撞开，早就埋伏在周围的日本宪兵冲上楼。发报的主人已经顾不上收拾电台，只能迅速收起电报稿，推开天窗跳上屋顶。他踩着屋顶瓦片向东飞跑过去，日本兵也登上屋顶，散开堵截他。屋顶瓦片噼噼啪啪的碎裂声惊动了屋子里睡觉的人家，屋子里亮起灯，男人探头向上望屋顶看发生了什么事儿，孩子被惊醒了，扯开嗓子哭闹，女人一边哄孩子，一边骂娘。

“啪啪——！”夜空中划过清脆的枪声，逃跑的男人身体一晃，一头栽倒。屋顶下探头的男人立刻缩回去，女人捂住孩子，大气不敢出。

与此同时，南京军委会调查统计局电讯组正在接受电报。突然，电波中止，耳机中只剩下死寂一般的静默。

“出事了？”

“出事了！”

“情报收全吗？”

“恐怕没有，只有一部分。”

“太可惜了，只差一分钟。赶快把收到的部分译出来！”

数分钟后，戴笠的办公桌上多了一份电报译稿：“多名日谍进入平津京沪，执行破坏计划。其中一名潜入京沪者（当时的京指南京），代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