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一大早，车站售票窗口人山人海，邹士夔像在一片**大海中被人潮推来推去，常常脚跟沾不着地。好不容易挤到售票窗前，一问，今明两天的车票已经售罄。邹士夔失望至极，他只想尽快离开上海这个是非之地，可是愿望眼看就要落空。

在他愣神之际，窗口内的售票员不耐烦地问：“你到底买不买？没想好撇开一边去好好想，别耽误下一个买票。”

“我买……”话还没说完，邹士夔已经被后面的人挤开，被推到旁边。

“怎么可以这样？”邹士夔愤怒至极。他拼命往回挤，想夺回窗口位置。

“你他妈踩我脚？”靠窗口的人也愤怒。

“你先动手推我出去。”邹士夔毫不示弱。

“谁让你磨蹭！”那人挥舞拳头威胁。

争吵中，邹士夔眼睛余光瞥见一群警察涌进车站。他们到处张贴布告，“啪”一张悬赏布告贴在售票窗口旁。邹士夔定睛一看，上面照片正是自己！

邹士夔无心吵架，连忙转头就走。他的心脏狂跳，似乎要蹦出嗓子眼。没想到日本人动作这么快，已经逼迫华界的中国公安悬赏追捕他。

候车室门口拉起了警戒哨，每一个进站的人都受到仔细盘查。邹士夔想跑，可是一双脚如灌铅一般沉重，艰难地一步一步挪向车站出口。突然，他被人从身后推了一把，身子一个趔趄，把柳条箱子摔在地上。抬头一看，是警察！

“别走，检查！”一个黑狗子一把逮住他胳膊，“姓甚名谁，从哪儿来，上哪儿去？”

“姓……严……，来，来，来看看，没上哪儿。”邹士夔结结巴巴说话，大脑几乎停滞运转，每一个字都是使劲挤牙缝挤出来的。

“没事上这儿来凑热闹？快滚！”

听到“滚”字，邹士夔如遇大赦，连忙抓起箱子，飞一般逃走。

这一天，不止岩井一人失望，另一个失望的人是上海市公安局督察长、中统上海站站长汪勇毅，他就是为这个案子来的。汪勇毅原本是公安局沪西分局巡警，秘密加入**后成为沪西区委副**，被捕后叛变，投入中统门下。因其出卖同志有功，迅速得到提拔，从巡警晋升探长，进而晋升督查，成为傅醒华手中对付**的一张王牌。汪勇毅是个瘦高个，一张猴脸面无四两肉，眼神凶光毕现。为人机敏，又自大狂傲。他原本以为从这个案子会牵扯出**上海地下组织，结果仅仅是一帮热血青年自说自话做成的，背后全然没有任何**的挑唆与策划。失望归失望，纵火案毕竟是市长吴铁城亲自督办的大案，汪勇毅破了此案，等于是替市长大人在日本人面前解了围，吴铁城不会不大大奖赏他，升官发财近在眼前。

古话说福无双至，汪勇毅偏偏又一个大彩头落到他脑门上。9月14日刚上班，汪勇毅就接到一个神秘电话。

电话里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我找汪督察长听电话。”

“我就是。”汪勇毅刚刚一口茶水含在嘴里，说话有点含糊。

“报告你一个情况：今天下午，**江苏**要在东方大饭店203房间召集一个重要会议。”

一席话把汪勇毅惊得连忙将茶水吐回茶缸里，他一边举着电话，一边招手让候在门口的机要员赶紧进来。汪勇毅捂住电话听筒，对机要员耳语：“快让总机查一查，这个电话来自哪里？”

汪勇毅回头继续问电话那头：“你是谁？怎么知道的？”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情况有价值吗。”电话那头回答。

“我每天接到有关**的报案不下十个，绝大多数是野狐禅，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我提醒你，这里是上海市公安局督察长办公室，报假案扰乱公安办案，是要吃官司的！”

“你尽管放心去抓人，不会有假。”

“他们有啥特征？”汪勇毅问。

“其中有个人左脸颊上长痦子。”电话那头回答。

“兄弟，你知道这么秘密的情报，想必是**内部人员。你告发他们，一定是在他们那边不得志，或者受了委屈。既然你信得过我汪某，咱们不如见个面，你想要什么尽管说，我不能让你白做事。”

汪勇毅的算盘是，如果对方同意见面，这个情报十有八九是货真价实的；如果不同意，就十分可疑了，毕竟报假案的真不少。

“没必要见面。”对方回绝得斩钉截铁。

“那我怎么相信你？”

“你最好相信我，否则一件大功将从你手中溜走。”

“嘿，你耍猴呢？”汪勇毅恼怒。

“真不真，去看一下不就知道了？”说完，对方“嚓嚓”一声挂断电话。

机要员冲进办公室，报告说：“总机查了，是从华懋饭店大堂打出来的。”

“马上集合队伍！”汪勇毅命令。

“去华懋饭店吗？”

“猪头，不会用脑子想一想呀！现在过去，报案的人还能在吗？”

“您真相信这种恶作剧电话？”机要员说。

“干嘛不信？有没有都捞一网，宁可扑空，也不错过。反正你们闲着也是耍钱逛窑子。”

汪勇毅明白，**分子极其机敏，稍有迟疑，可能逃之夭夭。于是，他马上召集起人马，全部便衣，分乘两辆卡车，直奔东方大饭店。

车辆在公共租界边上停下，汪勇毅吩咐大家下车步行。

“汪督察长，我提醒您一句，进入租界抓人，必须先得到巡捕房同意。”属下好意说。

“还用你提醒？”汪勇毅恶狠狠瞪一眼属下，“巡捕房里有**的耳目，一旦报告巡捕房，等于给**通风报信。把你们家伙都收好，别让巡捕瞅见。大家散开，分头包围。”

东方大饭店（现在工人文化宫，西藏中路120号）在租界，中国公安的手伸不进。如果按照程序走，先得知会巡捕房，由巡捕房出面抓人。汪勇毅知道，在租界巡捕房，有**的眼线。知会巡捕房，等于通知**分子逃跑。可是不抓又不甘心。汪勇毅决定先斩后奏，事不宜迟，他马上亲自带队，全部便衣带短枪，直扑东方大饭店。他们来到203房间，砸开房门，结果空无一人。是情报不准还是走漏消息？汪勇毅有点恼怒，把凶狠的目光刺向属下，想找出气筒。属下一见，浑身一抖，连忙辩解：“一定是临时换地方。”说完下楼去向大堂门房打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