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在舞池内众多“弹性女郎”当中，孙莉不算容貌最出挑的。她高鼻梁，大眼睛，黛色细眉如一条长线，斜**两鬓。粗看是个美人胚子，令人惋惜的是五官没有江南女子的精致。也许是混有毛子血统的原因，她皮肤白皙，身材高挑，细腰翘臀，S型的身线凹凸有致，别人给她起一个外号“大洋马”。现在，她怀里搂着的是她的主要金主温小开，家里开翻砂厂，虽不是大富大贵，却也是殷实人家。这个温小开自打孙莉到百乐门上班第一天，就像峰儿碰上盛开的花朵缠上了她，为她前前后后花费不止上千大洋，想一近芳泽。可孙莉对付男人是老手，忽冷忽热吊着他，除了货腰牵手，愣是没让他得寸进尺一步。温小开是“矮种鸡”，又小又瘦，个头还够不到孙莉的下巴。孙莉根本看不上他，冷眼看他要吃却吃不到的猴急样，心中暗暗得意。可今天不同以往，孙莉想在上海滩出人头地，而舞国皇后大赛就是一个好机会，她必须进入百乐门前三名，才能拿到晋级全市比赛的门票。为这个原因，孙莉决定豁出去了，她贴紧温小开，把他脑袋搂在怀里，几乎把他闷晕过去。

“你看，又有人去投票了。”孙莉发嗲，“我票数落后了呀，你也不想想办法。”

温小开满脸陶醉，挣扎着抬起头回答：“别急，我等到最后一刻，把全场剩余的票子全部包下来，一定让你一马当先，让别人干瞪眼没办法。”

“你不睁开眼看看，还剩几张票！诳我呢，只知道占老娘便宜。”

“我怎么舍得诳你？不要急，这就像打梭哈，我最后一把推出去，把他们全赢了。”

温小开只捡好听的说，却没有任何实际行动，孙莉算看透了，愤怒地一把推开他。

“你当老娘傻啊！姓温的，告诉你，大把的男人跟在我后面想送钱，我都不稀罕，只看上你。没想到你是个蜡样银枪头的孬种，呸！”

孙莉甩开温小开的手，独自上岸，走到回马廊的沙发上，点上一根烟生闷气。

孙莉从小随家庭从哈尔滨到北平生活，当时家境不错，可没曾想父亲早亡，撇下孤儿寡母，从此家道中落。十五岁时，母亲早早将她嫁给山西一户票号的公子，想依傍女婿家的财力，老了有靠。大户人家规矩严，夫家瞧不上家境破落的亲家，受不了夫家虐待，孙莉逃回北平，为了生计，进入舞场做舞女。当年妇女就业面窄，除了烟花行业，做舞女职业门槛低，只要年轻漂亮就行。孙莉身材曼妙，又擅长笼络男人，没多久在北平的交际场上混得风生水起，身边围拢一大群垂涎她的各色男人。最后，她的两个追求者为争夺她垂青，竟然大打出手，其中一个是北平公安局局长公子，另一个是当地驻军的旅长，两人争风吃醋，互不相让，都放出话：要么蟾宫摘桂，抱得美人而归，要么毁了孙莉，自己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孙莉一看这架势，两边都是实力人物，哪个也不好得罪，只剩下自己死路一条。而且，孙莉相信，这两个家伙都不是怜香惜玉的主儿，心狠手辣，说出的话绝对敢兑现。目睹他们斗狠的狠劲，孙莉浑身起鸡皮疙瘩，赶忙趁一个月黑风高之夜，仓皇逃出北平，千里南下上海。当年，上海是最开放的城市，西风最盛，女性就业机会多，特别是新兴的“东方好莱坞”，中国电影的摇篮，追捧出一批红得发紫的女明星。孙莉冲着电影海报上熠熠生辉的明星范儿踏上申江土地，直奔各大电影公司，希望趁招聘女演员的机会跻身电影行业。可是，愿望总是会在现实面前碰的头破血流，在众多应聘女郎中，她不算容貌最出挑的，演技也差，更没什么人脉关系，所以多次名落孙山。好在上海的舞厅比北平更多，跳舞娱乐的风气更盛，舞女赚钱更多，孙莉自然而然重操旧业。她不屑于在小舞厅里混，直接进入上海最顶级的百乐门。舞女大班法伦看到她高挑而火辣的身材，心中犹豫。

“能否报出你的芳龄？”

舞女是个吃青春饭的行当，人老珠黄不受待见，所以百乐门有规矩，不聘年龄超过25岁的姑娘。

孙莉自然知晓行业内的道道，毫不犹豫地撒了个谎：“我今年22岁。”

“看着不像啊。”法伦质疑。

“我爷爷是罗宋人（俄罗斯人），所以我比一般中国姑娘长得高。”

当年上海流行美国人的审美观，丰满健硕型的健康女性受到追捧，而中国姑娘大多是林黛玉似的病恹恹模样。所以，孙莉高挑丰满的身材一走进屋子，就让法伦眼睛一亮。这个混血女人与他西洋人的审美趣味一拍即合，正是当年流行的模样，他相信她会在百乐门红起来。于是，没细查究竟，抬手让她跨入这个东亚第一销魂场所。果然，孙莉没有让他失望，一亮相就博得满场惊艳的目光。很快，这个“龙头”（行话，即舞女）身后就排起了一长串“拖车”（行话，即追捧的舞客）。

舞池里热闹依旧，灯光绚烂得让人迷离，纳尔逊乐队演奏的音乐流淌出来像一条河，淹没纵情声色的男男女女。孙莉脸色阴沉，嘴角上的烟忽明忽暗。她晓得，靠温小开上位，叩开全市舞国皇后的大门，已经落空。她是个有野心而且有手段的女人，北平虽然比不了上海，但是她尝过顶级交谊场所的荣光与享乐，从巅峰跌落，此刻强烈渴望回到过去的辉煌。

“我要出人头地，要万众瞩目，要风风光光一生！”这些话在她心底里反复回旋。在她眼中，渐渐地，舞池模糊起来，头顶绚烂的射灯幻化成金光闪闪的皇冠，光芒闪耀，无比辉煌。那皇冠就在眼前，仿佛她一伸手就能拿到。

她必须跨出这一步，去夺取金色的皇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