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激烈对抗

副连长吴浩然的半边身子也被掷弹筒发射的榴弹炸得焦黑了，黝黑的伤口流出一股股黑红的鲜血，他此时正背靠着土坎咳着鲜血。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流出来，一滴滴落在焦黑的土地上。

卫生员想给他包扎伤口和止血，可那么大的伤口，怎么也包扎不了。

卫生员见自己无能为力，急得低声抽噎着。

瘌痢头扶着吴浩然的身子，给他抚着胸膛，带着哭腔说：“连副，你会没事的。”

在一连，就是吴浩然最罩着瘌痢头，瘌痢头才不受其他老兵油子欺负，所以瘌痢头也格外听吴浩然的话，只要吴浩然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吴浩然苦笑一声：“都伤成这样了，哪能没事呢？”

郑皓也蹲下来扶着吴浩然的身子：“老吴，你要挺住啊。”

其他战士都站在不远处看着受伤的副连长，脸上弥漫着悲伤，但却不知道该做什么好。

吴浩然朝杨守信招招手：“小杨同志，你过来。”

杨守信迟疑了一会，才缓缓走过去，蹲下身子问道：“连副，有什么吩咐？”

吴浩然话里带着歉意：“小杨，我指使瘌痢头偷了你的稿纸，让你没有稿纸写信，实在是对不起。”

杨守信道：“连副，稿纸都是小事情，以后迟早会有的，你别多说话，好好养伤。”

吴浩然又咳出鲜血，看了一眼被炸伤的半边的身子，艰难地说：“想你给我写一封家书，可稿纸又被我用完了，这实在是报应啊。”

杨守信安慰道：“连副，咱们在一个连队，以后多的是机会给你写信。”

“不，我感觉自己快不行了，想在临死前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你以后有机会就把我说过的话记下来。”

郑皓转头对后面的战士喊道：“你们竖起耳朵，认真听清楚连副说的话，要是杨同志听漏了，你们好补上。”

听连长这么一吩咐，众人都竖起耳朵做好认真听的准备。

吴浩然断断续续地说：“爹娘，儿子不孝，不能给你们养老送终了。弟弟妹妹，哥哥也对不起你们，没有尽到哥哥的责任。弟弟妹妹，你们要听爹娘的话，长大之后要孝顺爹娘……”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头一歪，失去了生气，但眼睛都还睁开着，眼里含着泪花。

“老吴，老吴……”郑皓抱着吴浩然的身子失声痛哭着。

“连副，连副……”瘌痢头也失声痛哭着。

郑皓涕泪涟涟，哆嗦着嘴唇唠叨着：“当年，是我带着你离开家乡，走了两万五千里来到陕北的，说好的打完仗之后一起回家过好日子，可现在你却先走一步了。”

其他战士无不动容，也是纷纷落泪。

屠彪的眼角也闪着泪花，他拍了拍郑皓的肩膀：“连长，节哀顺变。留点力气来打鬼子，给连副报仇。”

郑皓擦干净眼泪，站起来对杨守信说：“小杨，以后有稿纸了就把连副说的话记下来。”

杨守信点点头：“知道了。”

郑皓又问瘌痢头：“瘌痢头，你知道连副的家乡的具体地址吗？”

瘌痢头点头又摇摇头：“我只记得连副的老家是江西于都县桥头乡的，具体到哪个村，我就不记得了。”

郑皓拍拍杨守信的肩膀，郑重地说：“小杨，记下连副的地址，以后有机会了就把他的遗言记下来，然后送到他家人手中。”

杨守信突然感到有千斤担子压在肩上一般沉重，压得他难以呼吸。

郑皓伸手抚合吴浩然睁着的双眼，朝日军的阵地望过去，然后吩咐到：“大家先把战友的遗体安放好，做好最后的战斗准备，敌人要发起更为猛烈的进攻了。”

此时，太阳已落下西边的山头，西边的晚霞一片血红，黑夜就要来临。

日军大部队见福田中队一直拿不下一连阵地，派来两辆小豆坦克进攻一连阵地。

黑夜来临之前，日军步兵在小豆坦克和炮火的掩护下，又攻向一连阵地。

小豆坦克虽然是超轻型坦克，但对于没有火炮等重武器的八路军来说，却是难啃的硬骨头。不管一连战士用机枪射击还是手榴弹轰炸，都没有伤及小豆坦克，只能给它挠痒痒。

杨守信感叹：要是有一门山炮就好了，可以直射击毁这两辆皮薄馅大的小豆坦克。

但别说山炮了，就是更为廉价和简易的迫击炮和掷弹筒都成了奢侈的武器。要是中国军队的武器再好一点，抗战也至于要打八年了。

在坦克的掩护下，日军朝一连的阵地步步逼近。

对付这种坦克，只能用集束手榴弹。

连长郑皓看着坦克铺天盖地般压过来，吼道：“谁去把敌人的坦克给炸了？”

“我去。”一个身形矫健的战士提着集束手榴弹翻出战壕后，弯着腰冲向日军的坦克。

众人看着这个战士快速靠近敌人的坦克，心都揪得紧紧的，给他捏了一把汗。战士冲到离鬼子的小豆坦克只有几米远，就在大家都以为要得手时，小豆坦克上的机枪开火了，打中了战士的大腿，又打断了他的左右。

战士倒在地上，技术手榴弹还紧握在他右手中。他艰难地挪动着身子，伸出右手去拉手榴弹的拉火环。

众人都紧张地看着受伤的战士，祈祷着他能拉响手榴弹。

小豆坦克突然加速，朝战士的身体上碾压过去。坦克履带压过战士的小腿，再碾过战士的大腿，受伤战士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颤抖着手想拉响手榴弹，但终究还是没有拉响手榴弹。

就在坦克要压过集束手榴弹时，杨守信瞄准集束手榴弹，扣动扳机，子弹准确击中手榴弹弹头。

在子弹的撞击下，技术手榴弹“轰”一声爆炸了，将小豆坦克的履带炸断了。

小豆坦克车体一歪，燃起了大火，烧得坦克里幸存的鬼子嗷嗷直叫，打开舱盖后要从坦克上爬出来。

鬼子两名驾驶员刚爬出坦克，就被一连的机枪点名了，中弹后倒栽葱一般摔倒在地上。

火越烧越旺，最后将整辆坦克吞没。

一个战士换来一辆鬼子的坦克，虽然值了，可看到战友牺牲在眼皮子底下，众人却感到很沉重。

连长郑皓朝杨守信竖起大拇指：“好样的。”

一辆坦克被击毁却丝毫没有迟滞其他日军的进攻步伐。另一辆小豆坦克吼叫着冲向一连阵地。

郑皓指着另一辆小豆坦克吼道：“谁去把鬼子的另一辆坦克给炸了？”

他吼完之后，见没有人响应，扭头一看，发现阵地上只剩下十多个战士，几乎每个战士都挂花了，身上带着伤还要抱着手榴弹冲上去炸敌人坦克，简直难以上青天，说白了就只能去送人头。

“连长，我去。”杨守信自告奋勇，捡起几颗手榴弹就要跃出战壕。

“你去个屁，你打枪还可以，去炸鬼子的坦克就去送人头。” 屠彪一把拉住他，抢过他手里的手榴弹就要爬出战壕，可腰部被鬼子挨了一颗弹片，连爬出战壕的力气都没有。

“我去，你们掩护下，”郑皓见没有人能上，就提着一束5颗手榴弹就要爬出战壕冲上去。

“连长，让我去，你掩护我。”瘌痢头一把拉下要越出战壕的郑皓，提着手榴弹跃出战壕，弯着腰冲向鬼子的坦克。

这瘌痢头虽然小腿肚挨了一发6.5mm子弹，可对他的进攻速度却没有多大影响。

“快掩护瘌痢头。”郑皓把着机枪朝小豆坦克上扫射着，吸引小豆坦克的注意。

瘌痢头很聪明，躲在小豆坦克的射击死角做着各种战术规避动作，但躲过了坦克上的机枪，侧腰上却挨了三八盖子的一发子弹。

瘌痢头中弹后摔倒在地上跌了个狗吃屎，好久都没有爬起来。

小豆坦克轰隆隆地开过来，就要朝他身上压过去。

“小杨，掩护我。”

屠彪提着手榴弹刚要跃出战壕，就看到瘌痢头复活过来，挪动着身子朝敌人的坦克靠近。

就在瘌痢头靠近鬼子的坦克时，他转头对杨守信大声喊道：“杨同志，记得给我写信，在信中告诉我儿子，叫他长大后继续打鬼子。如果我儿子给我生了孙子，就叫我孙子也继续打鬼子，就算全家人打光了也要把鬼子赶出中国。”

他喊完后滚向鬼子的坦克，同时拉响了怀里的集束手榴弹。

“轰”一声巨响后，瘌痢头被战火硝烟吞噬了，小豆坦克也燃烧起来。

瘌痢头……

瘌痢头……

瘌痢头……

…………

见瘌痢头被集束手榴弹撕成了碎片，阵地上的战士都失声哭喊着。

杨守信的眼泪是喷涌而出，咬着牙喊道：“瘌痢头，我记住了。”

鬼子的两辆坦克被炸毁了，一连战士的视线是豁然开朗，操起枪械朝没有掩护的鬼子扫射着。手榴弹也使劲朝鬼子的身上招呼。

经过一番激烈战斗后，鬼子又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