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相识相知

杨守信透过窗帘看着屋外那棵挂着冰棱的老树，喃喃道：“今天又下雪了？”

林淑瑾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看到屋外的那棵老树：“大哥，是昨夜又下了一场雪，树上都挂满了冰棱。”

杨守信看着蒙住窗户的布帘道：“淑瑾，把窗门和窗帘打开吧，我想看看窗外的风景。”

林淑瑾看了看窗帘又看杨守信，摇着头：“不行，不能打开窗门，只要打开窗门，冷风就会吹进来了。”

杨守信看着窗外摇曳的树枝，知道外面风刮得厉害，要是打开窗门的话，外面的冷风都呼呼刮进来了。他知道林淑瑾也是为了他好，就不再要求将窗帘打开。

杨守信平躺着，一直望着屋顶上那根横梁。那根横梁可能是他这几天看的最多的事物。看着横梁，又陷入沉思之中，想着他的战友，想着家乡的亲人，思绪在飞快地转着。

这两天来，杨守信的脸色好了很多，眼睛也不再是黯淡无光。虽然脸色依然惨白，但眉宇间暗藏着军人的英武之气和读书人的儒雅之气。

林淑瑾看着杨守信的脸庞，看着他笔挺的鼻梁和乌黑的眸子，心里一阵阵跳动，对他的爱慕之情有多了几分。

杨守信突然说：“小妹，我想到我那个牺牲战友的坟地上看看。”

林淑瑾摇摇头：“不行，大哥，你的伤还没有好，行动不便，等你的伤好了之后再去看那的战友吧。”

杨守信不再说什么，又望着屋顶上的横梁，独自沉思着。

林淑瑾则坐在一旁静静地守护着他，屋子里的气氛很是沉闷。

“大哥，要是你觉得无聊的话，我读书给你听？”林淑瑾打破了沉寂。

杨守信一喜：“好啊，那你读书给我听，你的书架上那么多书，早就想看看了，无奈行动不方便，一直没有机会？”

“你也念过书？”林淑瑾听到杨守信认识字，感觉遇到了知音一般，毕竟在那个战乱的年代，能够识文认字的人太少了。

“在国立武汉大学念过书，还没毕业，鬼子就打到武汉来了，国立武汉大学也搬迁了，我的求学生涯也就中断了。”

林淑瑾一脸钦慕：“想不到大哥这么厉害，既然读过大学，真是了不起。”

杨守信苦笑道：“鬼子来了，我跟我的家人和同学也走散了，所有一切美好的事物都被破坏了，我为了躲避战乱辗转到各省，然后就参加了八路军。”

林淑瑾咬着牙道：“鬼子真是太可恶了，我本来也是在县立师范学校读书的，可鬼子占领我们县城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为了不让我们女学生受欺负，学校就停课了，让我们学生各自回到自己的家乡。再后来，我没有想到，鬼子既然到了我的家乡……”

一想到被杀害的亲人，林淑瑾又是泣不成声。

杨守信义愤填膺：“一定要将鬼子赶出我们的国土，我们中国人才有好日子过。”

他一动气又牵动了伤口，疼得皱起了眉头。

林淑瑾止住了哭声，不敢再说下去，生怕杨守信激动起来又撕裂了伤口。

林淑瑾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大哥，你是八路军战士，领导又是毛**，要不，我给你念他写的《论持久战》吧。”

“好。”

林淑瑾拿着书朝杨守信晃了晃，脸上带着得意：“我买这本书，是走遍了县城的好多家书店才买到的，很不容易。看了这本书后，我就觉得咱们中国人迟早有一天会打败鬼子的。”

杨守信也没读书这本书，急切地想知道书本里的内容：“那你给我念念。”

林淑瑾翻开第一页念开了：“伟大抗日战争的一周年纪念，七月七日，快要到了。全民族的力量团结起来，坚持抗战，坚持统一战线，同敌人作英勇的战争，快一年了。这个战争，在东方历史上是空前的，在世界历史上也将是伟大的，全世界人民都关心这个战争……”

林淑瑾吐字清晰，语言流畅，杨守信则是聚精会神听着，不知不觉已经念完了一本书。

两人又聊了很多关于文学方面的知识，聊得格外投缘，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墙壁上的罗马挂钟敲响了5次，打破了这美好的画面。

杨守信和林淑瑾都同时扭过头去看着墙壁上那个的罗马挂钟，钟表面上指示正好是下午五点整，屋外的公鸡也喔喔鸣叫开了。

“大哥，你在床上躺着，我去烧水做饭。”

林淑瑾打开柴门，走了出去。屋里和屋外是一番光景。屋里是暖洋洋一片，屋外却是寒风呼啸，寒意刺骨。

林淑瑾看着一片衰败的村庄，心中的悲痛又油然升起。一个村庄说没了就没了，她很想去收拾村庄里那些倒塌的房屋，可是凭着她一个弱女子的力气又怎么能把那一间间破败的屋子清理好呢？

林淑瑾抓了一把苞谷撒进一块干净的平地上，几个鸡鸭立刻咯咯叫着跑过来，扑打着争相抢食着那些苞谷。看着那些鸡鸭抢食的样子，她的脸上露出一丝欢喜之色。

喂完鸡后，林淑瑾挎着一个竹篮子走向不远处的菜地。

菜地里还残留着一个手榴弹爆炸后留下的弹坑，弹坑边沿的泥土外翻着，但是弹坑外沿的紫菜薹却越发显得青翠。

她打开菜地的篱笆门，走进菜地里，摘下满满的一篮子菜，然后挽着菜篮子来到羊圈外喂两只小羊羔。小羊羔咩咩叫着，欢快地吃着主人喂给它们的食物。

林淑瑾爱怜地抚着两只小羊羔的头，可怜它们也失去了母亲，同时又伤感自己的亲人和乡亲们都死了，要不是有杨守信需要她照顾，她恐怕早就自寻短见了。

喂完羊羔后，她又在屋檐下拾了些木材拿进厨房里准备烧火做饭。

林淑瑾往灶膛里添着木柴，火苗在灶膛里欢快地跳动着，映红了她的脸膛。荒凉山谷上空袅袅升起的一缕青烟，显得那么孤单惹眼，久久萦绕在村庄上空没有散去，最后化成一团白云，缭绕在群山之间。

太阳已经落山了，西边的天际是红彤彤的一片，晚霞正在绚丽地绽放着，火烧云千变万化，时聚时散，整座山谷都被晚霞染红了，杜鹃也唱起了黄昏的挽歌。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杨守信被一股诱人的香味扰醒，肚子里的馋虫被勾了出来，睁开眼往厨房的方向望去，发现林淑瑾正在厨房做饭菜。

这几天来一直都是在喝粥水和汤，实在是饿得慌。他极力抑制着自己的食欲，等待着林淑瑾给他送来食物。

窗外的风越刮越大，拼命地往屋里挤，好像天地之间没有它容身之处，只好到这个狭小的屋里来跟人挤一挤。

冷风涌进被窝里，冷得杨守信忍不住卷紧被子，但卷被子的时候，一不小心扯动伤口，疼得哼出声音来。

林淑瑾在厨房里听到了杨守信的**声，急忙走进屋子里，关切地问：“大哥，你疼得厉害吗？”

林淑瑾从被褥下取出那个军用水壶，发现里面的热水已经变冷了：“大哥，我去给你换一些热水来。”

她走进厨房，给军用水壶倒了满满的一壶水，然后拧紧盖子，放在杨守信睡的被褥下。

林淑瑾给他盖好被子，柔声问道：“大哥，你的肚子饿吗，我给你煮了肉粥。”

杨守信点点头，有气无力地说：“饿了，确实是饿得慌。”

“你等等，我去盛一碗肉粥来。”林淑瑾转身走进厨房。

林淑瑾给杨守信喂完饭后，就把门窗关紧，给杨守信盖严实被子，然后把灯熄了，走到另一个房间里慢慢爬上床。

夜晚悄悄降临，山谷里渐渐安静下来，炭炉里的炭忽明忽暗的，快要烧光了。这个夜晚的风特别大，吹过村庄发出呜呜呜的啸叫声，屋外的树枝被刮得哗啦啦地响。

半夜里，杨守信被冷醒，冻得牙齿格格作响，因为失血过多，身体的御寒机能也变差了，杨守信感觉浑身都是冰冷冰冷的，两张棉被都无法抵御寒冷。

林淑瑾也是在半夜时分被冻醒，冷得蜷缩成一团。她家本来还有两床棉被的，但按照人的风俗，都烧了随她死去的父母入葬了。

虽然屋外的寒风刮得呼呼作响，但杨守信的牙齿咯咯响声清晰可闻。

林淑瑾听到杨守信被冻得牙齿格格作响的声音，起床点亮油灯，走到杨守信床边，关切地问：“大哥，你冷吗？”

杨守信咬着牙齿点点头。

林淑瑾看看杨守信，又看看自己床上的棉被，犹豫了一会儿，把棉被抱到杨守信的床上，盖在他身上，柔声问道：“大哥，暖和了些吗？”

增加一床棉被也没有增加温度，杨守信依旧被冻得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杨守信看着同样被冻得瑟瑟发抖的林淑瑾：“小妹，你快去睡觉吧，不要站在这里，太冻了。”

当他说完这句话后，才发现林淑瑾把盖在她身上的被子都拿过来给自己盖上了，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林淑瑾见杨守信关心自己，心里很是感动。身体是给对方取暖的最好的工具，她也知道这个常识。她记得十六岁那年冬天，她和弟弟在山上放羊，迷了路，而且风雪有下得很大，两姐弟就是互相拥抱用身体取暖，抵御风雪的侵袭，一直挨到父亲和乡亲们找到他们为止。

林淑瑾咬着嘴唇，思忖了一会儿，红着脸爬上床，在杨守信的身边躺下了，吹灭灯后轻轻地拥住杨守信。

杨守信立刻感到一股青春少女特有的气息刺激着嗅觉，脑子一激灵，浑身血液流动加快，心跳急促加速，身体燥热起来，呼吸也渐渐浓重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女人，身体产生了本能反应。

杨守信听到了自己的口水流过喉咙发出咕咕的响声，在黑暗中他也看不到林淑瑾的表情，只感觉她软绵绵的身子贴在自己的身上，而且也能感觉到她也心跳得厉害。

这几天的时间里，林淑瑾也给他端屎端尿，给他擦身子，也不止一次看过他的身子了，不过那些行动都是在照顾他。但这种近距离的大面积身体接触，却是第一次。

“大哥，暖和了些吗？”林淑瑾的声音里带着羞涩和颤抖。

杨守信不敢动也不说话，极力抑制自己内心深处的冲动和欲望。

“大哥，自从你救了我之后，我的命就是你给的了，爹妈给了我上半辈子的命，而你给了我下半辈子的命，我下半辈子就是你的人了，就是为你死我也愿意，我决定下半辈子永远照顾大哥你。”她说完，禁不住动情地抱紧杨守信。

杨守信心里是好一阵激动。如果不是战争，他现在已经到了娶亲的年龄，要是能娶到想林淑瑾这样温柔贤淑的姑娘，也不为是一生中最幸福的事。

林淑瑾均匀的呼吸气息轻柔地扑在杨守信的脸上，杨守信感到了她的气息，吹在脸上痒呼呼的，心中的躁动也平息下来，逐渐进入梦乡。

林淑瑾黑暗中看着杨守信脸蛋的轮廓，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她觉得杨守信是一个值得依靠的好男人，将来嫁给他，有个依靠，也能一起创造美好生活。

她在黑暗一直盯着杨守信的脸看，直到睡意慢慢袭上脑门，才合上眼睛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