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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夫子与伍世雄

小说:江湖正传 作者:明杰那个人 更新时间:2020/6/19 20:03:28

昨夜小莞做了一个梦,一个飘渺无定、迷幻陆离的梦。之前曾有过千百遍,但昨夜那个却显得有些诡秘至极之感。那是一个什么地方,浓雾迷锁,亘野络山,两座穿云高峰下的一个幽暗深谷,那是曾经无比熟悉,已神往流连过千百遍的异域山陬。枯树龙拏,怪石嶙峋,一座山谷中四处都是暗若渊底的幽暝。

而这迷雾弥漫的山谷中还另有一群人,也是她曾经无比熟悉的。但昨夜不同,也不知因为什么,就是一股说不上来的诡异感,直到梦醒晨间时分,小莞还一直拥衾而坐床头,迷糊着心智,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大哥,我们少林寺这次可赚大了,下山一趟走,一口气劫下几只镖,又掳了几百个花姑娘回来。你看,她们都在这里,来啊,小的们,先把女人和财宝都送上来,给方丈大哥看看。”

“好好,辛苦你了,罗汉堂首座。这一趟出门,也真是大赚一场。难得你能带兄弟们一口气抢下这么多,又杀又烧,**掳掠,干的名扬四海、江湖皆知。”

梦境中出现的是一群光头,不用多说,从两人口中所说就能听出来,是一群来自少林寺的和尚。其中一个躬背驼腰、满面皱纹的老和尚,像极了小莞平日里在店中所见的那个算命先生姚夫子。还有他面前那个罗汉堂首座,长的一张什么脸,梦境里好像也认了出来。

其余的一群和尚她也都认识,隔壁住的卖豆腐赵老爹,南坊桥那家吕寡妇肉铺的主妇,大街对门处赵家酒楼里的两位伙计,常在门前走动叫卖糖葫芦的那个刘家小伙等,多是如此常在身边看见的人。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谷深山幽处的一座山洞里。阴云密布,岚升雾绕,沿洞壁一圈点起的火把火盆,一个个闪亮在煌煌火光中的光头和尚聚到一起,其中就有昨日午后来店里的那个和尚。

“花姑娘不错,这些财宝也很好,兄弟们,看起来我们少林寺这次真是赚大了。你们有功,这笔帐当然要给你们记上。少林寺十八罗汉一出马,还有什么办不到的。”

“方丈大哥,这些财宝与女人怎么分?这一次我们干了一笔漂亮的,这么多财宝女人也迟早给兄弟们分下去。”

金光灿灿,遍地生辉,花容月貌,千娇百媚,随着少林寺十八罗汉一通进进出出的搬来送往,一趟下山之行所劫掠的金银财宝,连同那些女人都被带进了洞中。一张张拖着口涎、瞿然惊起的面目,一副副鬼态尽出不胜奸诈凶蛮的脸,女人,财宝,都是令人垂涎欲下的好东西,一群来自少林寺的和尚,这一次还真让他们大赚一场。

姚夫子面目狰狞,一声奸笑道:“还能怎么分?大家少林寺好和尚,当然要讲义气,抢来的就是大家的,不分彼此,也不分你我,珠宝女人通通平分,待会就叫兄弟们全过来,一人领一个女人与财宝走。”

“方丈大哥,我身体好,让我领两个女人行不行?”说话的人长的也奇怪,怎么有些像杜掌柜的样子,腆着肚子背着手,一幅意兴阑珊、哈欠连天的样子,但小莞在梦里早已认定他就是少林寺达摩院的首座。

姚夫子点头说道:“行行,不是说了吗?都是一脉相承的少林寺好和尚,还有什么可分你我的。女人嘛!你的就是我的,我的也就是你的,大家一起分享嘛!”

杜云峰笑道:“那就多谢方丈大哥,小的们,快去叫兄弟们都来,大家分女人财宝喽!”

载歌载舞,欢天喜地,一阵喧沸盈天中,一群少林寺好和尚满嘴口涎也淋淋洒洒喷了一地。四壁围起的火光炘炘,又是满地烁烁银芒璀璨生辉,令人心魂激荡,不尽其中痴痴醉醉、迷梦幻生。

一群来自少林寺的大和尚还在喜庆非凡时,已有异常警觉的人发现了步步临近中的末日浩劫,是一位长得很像店里常见来客的一位大和尚,就是他无意中一眼瞥见那位脚踏五色祥云,身背流苏歘彩而来的天外谪仙。

仿佛是一片曦光韶彩紧随来者步步深入其中,凝芸冰澜、岳峙渊嵉的身姿,闲适从容的步伐徐徐而来,不用多猜,也知道是拂晓剑神戴澜岗登场了。后面的事也就不用多说了,与之前的千百次都是一样,曙光霆曦十一式神剑招法,根本无人能挡住此雷霆一击。一片连声集气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又经久不绝,那位绚烂曦彩中走出的剑神所向披靡、万夫莫敌,只一出手就刺倒满山洞的少林寺好和尚。

在床头拥衾而坐,一直迷糊到窗外晨光大亮徐风透室时,小莞都没明白过来,昨夜一场幻梦究竟发生什么。先穿衣起床去后院洗漱完毕,就出了后院去往店中。

今日早上,那两桌江湖客还没走,但小莞的心思又离了那名不知是不是来自少林寺的和尚。是因为昨夜梦境中看到的杜掌柜与姚夫子等人之故,为什么会有那场梦,日有所见,夜有所思,不是那个和尚的昨日出现,昨晚或许也不会梦见那些诡异可怖、荒诞绝伦的事。江湖上声震环宇的名门正宗少林寺,天下武林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怎么会变成一群凶残无情、荒淫无道的山中恶鬼。

“小莞,你在看什么?”

“没……没什么,我是……。”

跟她说话的是姚夫子,也是一位平日里常在客栈中出现的老主顾,只不过倒也不能这么说他。小小的一个杜风轩客栈,除了杜掌柜、红瑛娘子与小莞,平日里所常见的,也就是这位名称半仙的姚夫子。他不算店里的常客,他是把生意就设在店里。

一位年近古稀的老翁,眍?面相,苍髯如戟,一副瘦骨嶙峋的身架,平日里就坐在靠门前的一张桌边。一件灰白近土黄织纱长褂在身,微合一双浑浊老眼,在顺小莞的目光去追门外的一行人。他是位算命先生,平日就常驻杜风轩内忙生意,两家相帮相持着,也是为对方多揽一些生意上门。

小莞偏头侧脑,问道:“姚夫子,见过那些人没有,你能认出它们是什么人?”

“这又有何难,是皖江地区清江帮的人,平日里大江南北走动,身上也带着帮会中的信物,小莞啊,你自己不是看不见。”姚夫子与杜云峰一样,经久历广而深谙世故的一名老翁,他不是江湖中人,却十分了解江湖上的事。

小莞所问的就是昨日来的那两桌江湖好汉,今日晨间用过早饭,一行人又结账离去,踏上自己的行程。小莞就是想多打听一些来自江湖上的消息,因为那是她神往已久的地方。

小莞还在目送那伙人的远去,问道:“姚夫子,见过那个和尚吗?你知道那个和尚是不是来自少林寺的?”

“那就不知道了,少林寺和尚?他们又不写字在脸上。不过……。”姚夫子手拂苍髯,老眼微阖,说道:“天下武功出少林,就算那个和尚不是来自少林寺,也很有可能与少林寺有些渊源。是外门功夫,看他那个身形长相就能知道。”

说的是就是昨日下午来的那个和尚,颧骨高耸,肩背极宽,五短的身材,一幅外家高手的身形体态。小莞自己也有审量过,可她就不知道那和尚的武功如何,是不是来自惮赫千里的少林寺。

小莞偏头侧脑,颦眉挤眼,又问道:“他的功夫怎么样?姚夫子,你见到他手中那根齐眉熟铜棍了吗?天呐!足足有四五十斤重,我亲手试过,也不知道这个和尚是怎么能拿动这么重的兵器。”

“关王刀不是八十二斤吗?不过那是千百年前的事,那时候的八十二斤也就是现在的三十多斤。”姚夫子蹙眉点头,说道:“少林正宗,一向以来有七十二般绝学传世,其中有软硬内外之分。而软硬内外功夫中,又有其他许多分类处。刚猛雄劲,断金截玉,或以静制动,以柔克刚,什么武学技艺都有,所以江湖上才有言,天下武功出少林嘛!而这其中学艺有成者,凭一身绝学,无所不挡、无所不催的也大有人在。你说的那个和尚,他什么功夫看不到,谁能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

名传久远的少林功夫,小莞自己并不是不知道。只是因为她一颗小小童真心灵里,总是另有自己的一本帐。对于江湖上的事,她能了解到的也不多,但她有心去探寻其中幽奥之处,其中就包括她心里一直以来在深思远猷的事。若比起戴澜岗、柳无踪、顾西仁、独孤雁,这些传说中的奇侠异士,号称名门正宗、武学之源的少林寺和尚又能比得上多少。

小莞摇头晃脑,心下思忖,接着问道:“姚夫子,如此说来,你看少林寺和尚能不能打得赢拂晓剑神戴澜岗,要是他们愿意出手打一场,戴大侠一次能打多少个少林寺和尚?”

“打多少个少林寺和尚?”姚夫子又怎能洞悉她心中的幽密,闻言一笑后,又转过目光朝客栈内。

一个是哈欠连天、睡眼惺忪的杜云峰,一个是伴在柜台边俯首出神的红瑛娘子。平日里常见的景象,小小的一座古旧老店里,清清冷冷,不见几个客人,也就是他们四人,平日里常聚在一起闲谈远聊古今之事。

姚夫子一副干瘪削瘦的身板静坐门前,笑道:“小莞,你问我这个,我可真答不上来。少林寺和尚常常能见到,但那位拂晓剑神戴澜岗却只是几年前有听过传闻。为报师门之仇,只身一剑勇闯驼峰山烟瘴谷,手诛危害江南多年之久的一窠鬼。但其后呢!有人说他去了南国,再也没见过他闯荡过江湖。所以他的剑法究竟如何,与少林寺高僧怎么比较,我可真说不上来。”

小莞不屈不饶,又问道:“能打十个吗?像少林寺方丈,达摩院首座,罗汉堂首座一样的人物。”

“小莞究竟想问什么事吗?昨天就有这话了。”另一边的红瑛娘子妩媚一笑,说道:“戴澜岗什么人,也只是七年前才听过他的事。仗剑南国的一位奇侠,他在报过师门之仇后,就退出江湖了,如今也无人知道他身在何方,又会有谁知道他的剑法有多高的造诣。”

拂晓剑神戴澜岗,关于他的英雄轶事,小莞还是在多年前听过的。江南水乡广合县所生的一位豪侠,他的英雄事迹也早在几年前就传遍海内四地、大江南北各处。也是在那时,走进小莞一颗童雉青春的小小心灵中。

师门遭祸后的避世山中,无数个旦夕之际的勤学苦练,终于得窥牖外天地,身登武学之境的山高云深处。原先是师传的一门山河剑法,在其基础上自创神剑无寻、所向披靡的曙光霆曦十一式。江湖上口耳相传的一段故往,在一个黎明曙光下,一个傲拔昂然的身影,仗剑独步,向那迷雾重锁的驼峰山烟瘴谷中走去。九死一生,危机重重,当时也没人会相信他能活着回来。

名扬遐迩,夜婴止啼,威名赫赫的江南一窠鬼又是些什么人。穷凶极恶,残忍无道,杀人劫货,**掳掠,一伙盗匪在江南地域上为害多年,也无人敢对其动过念头。但他们今生今世所做错的唯一一事,就是惹上拂晓剑神戴澜岗。山河门一家老小七十余口人命惨案,仅戴澜岗一人侥幸得脱生天。为报师门深仇,才逼出这位不世奇侠拂晓剑神戴澜岗。如梦曦彩中深入死地的一位盖世英豪,以手中一柄长剑,一套曙光霆曦十一式,荡尽谷中所藏的奸邪,为害多年的一伙祸害也终于到了天理昭彰之时。

但其后在了却十多年来的刻骨深仇之下,戴澜岗也因此淡泊名利尘世之心,转向天外之南的他乡异土,从此江湖上再也没有人见过他的侠影萍踪出现。但他的传闻轶事还久久烙印在许多人心中,就包括此间小小杜风轩客栈中的这位小小姑娘小莞。

“掌柜的,快端些酒水上来。再切一盆红烧肉,一盏五色香干,一壶酒,与往常一样。”随着门前一声招呼,店内四人也一起转目过来。一位身披枣红色束袖长衫,绸面革底长靴,腰悬宽刀的中年人迈步进了门。紫膛方正面颊,两眼不大,却精芒四射颇见威严。下颚处一部如戟虎髯,手脚粗壮有力,身材五短敦厚,但形姿骁健,看起来虎虎精神,也是店内四人平日常见的一位客人。

“小莞,没见到伍捕头来?快给他端酒上去,昨天你还不是在念着他吗?”红瑛娘子一声招呼,店门前与姚夫子正聊着闲话的小莞,这才起身进后院伙房,给他端酒食上来。

伍世雄,洛邑县衙里一位刑名捕头,也就是小莞昨日一直念念不忘的那个人。他是县城里一位刑名捕头,比起身边三人来,他才算得上一位真正的江湖中人,所以小莞昨日才有心要找他。

伍世雄一眼瞥过店中四人,问道:“小莞这丫头是怎么了?昨天是指什么事?”

红瑛娘子笑道:“也没什么,伍捕头,她是有话想要问你。”

小莞本来还有事想找他,但此刻不同,那个不知是不是来自少林寺的和尚已经走了。而且在昨夜的梦境中,也有伍世雄与姚夫子的出现,所以小莞今天一副异形异相在身,躲躲闪闪,贼头贼脑,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连刚进门的伍世雄也一眼看了出来。

姚夫子,昨晚梦境中就有他,那位满面狰狞,口口声声要分金分银分女人的少林寺老方丈大哥就是他。满脸狡诈鬼态,说起杀人放火玩女人,可真是一点都不含糊。为人还十分义气,口口声声要与大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金子银子女人,大家一起分享。

而另一位伍世雄,他就是那个罗汉堂首座,昨夜梦境里看的也很清楚,就是他带着少林寺十八罗汉下山劫来那么多金银财宝。在把金银财宝与几百个香娇玉嫩都带进来时,伍世雄还伸手在一位哭哭泣泣,惨遭横祸的年弱女子脸上捏了一把,一个淫笑久凝嘴角,那些金银财宝与女人也都是他带人抢回来的。

姚夫子问道:“伍捕头,你这是从哪来?是县里有案子下来吗?”

“什么时候能无事在身,一天一天,一年一年,不也就这么过来的吗?”伍世雄是杜风轩中的常客,店里的四人也是与他相熟日久。此刻还是上午时分,冷冷清清的客栈内,也就他一个客人进门。他也是常在这个时候来客栈。县城衙门里常有事,等散衙出了县府,通常都会来店里坐坐。

见他进门,杜云峰远远一声招呼过,先回后院伙房中。红瑛娘子随着小莞端酒水食材上来,两句话一转,又聊到了其他事上。

红瑛娘子问道:“近段日子县里有什么事?伍捕头,好像有几天没上门了?”

伍世雄幽幽一叹,说道:“哎呀!谁说不是呢?衙门里事忙,也不是一天两天才有的。都是为那些江湖中的乱事,什么时候也忙不完啊!”

一碗五色香干,一份炒酱淋洒过的红油糟肉,与两个卤蛋一壶酒,平日里伍世雄过来所点的也就是这几样下酒菜。他原本从外地而来,小莞能听出他的口音,并非本地出身。平日里见面多,相互之间也素来熟稔,平时也是多从他口中才听到许许多多来自江湖上的事。店里的四人还正说着话,就见门前大街上一阵喧沸人声传来,前拥后跟一阵人潮从远方过来。

“是姚家那口命案断了,也就今早才下来的事。”伍世雄自斟一杯酒干尽,先伸手在碗里剥了两颗卤蛋。

小莞与红瑛娘子两人,还在店门前矫首远遐大街上过来的一阵动静,却听伍世雄又说道:“一个是具五刑,剥皮食草。一个是木驴游街,今日菜市口午时正刑。唉!一场命案拖到今日,也是自作孽害人害己啊!”

“是东庄姚家那场命案吗?”姚夫子问道:“想来也拖了有三个多月吧?看起来伍捕头是刚从县衙里过来,对这件命案,想必前情后果、来龙去脉都知晓的清清楚楚。”

听说是木驴游街,待会还要押赴菜市口处斩。小莞一个舌头吐过,先从门前踅身回店里。一路游街过来的人还在越聚越多,都挤在一个被扒光了衣衫,反手绑定在刑具上的女弱身边,一路朝这边来。大街上前后围拥着一群看热闹的人,此处近渡口,连那边一些混迹江湖的帮会人众,与赶早市集来县城里生意买卖的乡野遐坰也都挤进人群里一路跟了过来。人世间一出凄凉惨剧,却是无数人口耳床头的闲谈轶事,为此还心甚往之、兴趣盎然。

伍世雄说道:“是啊!今早才断的案情,审清一对奸夫**。付斌大人说了,往年里这种事让别人见了也就算了。但今日是撞在了他手里,就决不能轻易放过。圣人有训,三纲五常,礼义廉耻不知道吗?今日以酷刑杀了这一对,想来日后的洛邑城中,民风民俗都能见清明几分。”

他所说的傅斌大人,就是当地县里的父母官,年前才来此地上任的正堂县伊。今日所说的一桩命案,之前也曾听他提起过,一直拖了几个月之久的疑案,今日也到水落石出、天理昭彰之时。眼见门前大街上汇如云海的一阵人流,围在一位被缚绑刑具上痛苦挣扎的女弱走过。门前的红瑛娘子也兀自摇着头,一声怨叹,踅身回到店中。

姚夫子银眉一挑,问道:“这案子是怎么断的?姚家那位当家的,还真是让这**招外人所杀的吗?”

“姚夫子,也真让你猜对了,就是这么一回事。是这**勾搭外人,谋害了亲夫,还险些被他蒙混过去,得脱恢恢天网啊!”伍世雄有一口苍劲雄浑的好嗓门,兼之一副紫中泛红、颇具威严的面相,两杯酒下肚,又是涌起一腔心血上头。一口叱咤雄浑之音,在清清冷冷的店里四壁回荡、久久不衰,传入耳中都是一阵闭气心悸。往常也是一样,小莞就喜欢从他口中听那些来自江湖上的事,但又受不了他一腔撼彻云霄霓虹,传遍三山五岳,令人魂飞魄散的嗓门。

伍世雄说道:“一桩命案拖了这么久,若不是他家里族亲一直在县里闹着,有不明之处未查,兼之管刑名的宋师爷多谙世故,慧眼如炬,死心决意一直劝着县太爷不要结案,或许这一次还真让她蒙混了过去。”

眼见门前一阵嘈杂人流远去,伍世雄又转回心思,一口酒一口菜忙回眼前事,说道:“毒是醉酒后从耳朵里灌进去的。姚家的族亲一直对此存疑,所以尸首搁在家里迟迟不入土,就存了个开棺验尸的心思。仵作几根银针扎下就见结果。而且那毒里还掺了水银入药,所以一放几个月,全身都腐化分解完了,只剩个骷骨架子,可那人头还迟迟不腐,跟他生前也不见两样。姚家族亲为什么一直坚持不让入土为安?看来也是早之前就有过传闻,这家主妇不贞,就有心想谋害亲夫,与外头的奸夫成个正果。”

姚夫子默默摇头,问道:“她的奸夫呢?最后也被指认出来了?”

“那是当然,尸首就抬进县衙正厅里当众验的尸,等仵作举着手中银针,一口喊出此案有疑时,县台老爷当场就拍案而起,叫人揪出姚刘氏,大刑审出奸夫何人。”伍世雄又是一口酒咽下,说道:“先扒了衣衫,几十下水火棍过去,又拿夹棍上来桚紧十指,那**忍痛不过,被打得遍体鳞伤,她还有什么可欺可瞒的。奸夫就是他家对门杂货行的东家陆掌柜,两人的奸情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合谋害亲夫也是两人一起干的大事。”

“嗯,那也该杀。人世正道,礼义廉耻什么都不顾了,还留这对奸夫**干什么?”姚夫子捋着颚下一部苍髯,迷离了目光在门外大街上的光影中,一声吁叹又摇头说道:“只是可怜他家那位,又是一出金莲、西门,合谋杀武大。要是依我看,县台大人这一手干的也是漂亮,世风日下,人间难闻正道沧桑,治重症还需猛药。对这类心地狠毒的奸夫**,还是需要明正典型,以敬效尤啊!”

一个是具五刑,剥皮食草,一个是木驴游街,午时市口斩绝。小莞在旁听的咋舌不已,暗暗摇头,也亏两个涉身事外之人,还一唱一和连连称赞此举甚好。重典律,摄民心,能束纲纪,饬民风,严肃民习民俗,使之兢兢守纪,凛凛尊法,借两个身遭不测之人做法典型。

伍世雄说道:“姚夫子你说的那也未必是真,因为其中还是有些隐情是你不知道的。”

姚夫子银眉一挑,问道:“哦!这其中难道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当然,要说起来,此案所以会出,那个被谋害的姚氏家主也不是无咎。这家主妇姚刘氏不是被逼无奈,估计也不会出此谋害亲夫之事。”伍世雄又是一杯酒下去,才见一声长叹,说道:“姚刘氏的情况我们之前有打探过,唉!也是一位苦命人,是天生不幸,才嫁到了这户人家中。”

小莞想听的可不是这些,这也不是她想要的江湖。位于南大街菜市口那个刑场,她早在几年前就去看过,终此一行,永生永世,她也不想再去第二趟。一片低矮砖土建筑围起的市口广场,县里每次处刑都选在那里。四面围起的一圈役丁护卫在旁,只要塞几个铜钱过去,就能进到里边看行刑。

坑坑洼洼,整片实土碎石空地,周边许多织席编篮的手工业者长期生活在当地。空地中心处斑驳的纹理,那是每次行刑时留下的血迹,一截沾满血污、腐臭刺鼻的树墩,自古以来,不知有多少人殒命于此。延边有立起的站笼,外壁上还有几副重枷被铁锁栓在墙上。

一柄厚背宽面的豁口大砍刀,被光赤着上身,满身油汗的刽子手高举过顶,炎炎夏日下,一道亮影闪过,面前俯首而跪的死囚,“扑通”一声倒地,连着围观在旁的一众人,杂沓交叠的呼喊声,百味掺杂,各显异态,谁也不知道这些来看处刑的人抱有什么心理。

有刀有斧,有血迹斑斑的刑具,有令人窒息的腐臭与沉闷。但那不是小莞想看见的。那样的刀也算是刀,遍布豁口和裂纹,黑黝黝不显湛湛锋芒,而且还砍向一个不能挣扎反抗的死囚。

“泗阳那边出了盗案,有飞贼入城,一夜之间就劫了十三家店铺,死了十多口人命。”门前桌边的伍世雄与姚夫子还在闲话闲聊着,一口一杯芳醇琼浆下肚,伍世雄双颊灌血,眼神里也能看出些酒意,说道:“徐州府那边的河道上又出了事,也是有盗匪在打河道上商船的主意。就是为了这条河道,兴也是它,乱也是它,自太祖开朝以来数百年内,就是一条河道,把什么乱七八糟乌烟瘴气全招来了。”

“谁说不是?一条连通南北的河道,那里面流的根本就不是水,是数不清的金银财宝啊!”姚夫子接过伍世雄递来的一杯酒,一时没饮,戢了手,微阖着一双松塌眼帘,出神在门外许久,才举到唇边,一句话后饮下了肚。说道:“几百年前,这条河道不兴时是什么光景?天津府,一处郊坰渔村,不也是为此发达兴旺至今日光景吗?就为一条河道,南来北往,一年下来多少船货金银物资来往于全国各地、三江五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不是为河道上数之不尽、穷之不竭的财货,又哪能出的了许许多多的事?”

“对!正是此言,还是姚夫子你看的透彻。”伍世雄扪膺而笑,说道:“兴也是它,乱也是它,就为一条承载全国上下命脉的河道,什么事出也出自它。沿河地区许多年来又是出了多少事?这些事八九不离十也都是源自于它。江湖上的事纷淆杂舛、乱象万状,但诘究本末而言,也逃不过那名利两字。”

满嘴铜臭,俗不可耐,又说到名利两字上面,小莞是最不耐听到这些事,那也不是她想要的江湖。冷冷清清的店里,她还一直没走,就陪在两人身边,谛听着两人口中所说。此刻还未至午时,店中所来之客也就是伍世雄一人而已。伍世雄几杯酒一饮,眼见门外光景,也是该到离去之时。等杯中酒一口干尽之后,才见门外有人进来,是来寻姚夫子看相算命的。

伍世雄说道:“近些日子,听外面传言,又有外来的帮会想插手河道上的事。看起来,这是将有一场龙争虎斗即将在河道上出现。唉!江湖啊江湖,又是哪天不见这等光景,反正都是事,什么时候都是这样。算了,也不多说了,姚夫子,你还是忙你的,这会天时不早,我也该走了。”

眼见店里来了客人,伍世雄也起身结账,出门而去。临行前还丢了一句不着心意的话,反是勾起小莞一桩心事。昨日她还一直在念叨伍世雄怎么不来,今日却因为一些其他缘由,本想开口询问的一些话,她又没能说出去,也不止是昨夜那场乱七八糟的梦。

“来,两位客官请坐吧!怎么样?是看相算命,求前程,保平安。还是为推宫八卦,问筶图谶什么欲求之事啊?”门前坐着两位来客,姚夫子目送伍世雄走远,又转目回来,也忙起眼前事,说道:“客官,你命宫高挺,明莹通彻,不晦不暗,一见可知吉凶祸福与前程命途。再看它处,财星守正,润且丰隆无破相,也是极好的。兼之地阁清明,煌煌爽爽,要说田宅、疾厄呢……?”

所来两人说道:“半仙,我们不是来看相的,就是想求个姻缘,请你给我们指点一下迷津。”

伍世雄已经走了,小莞本来还有些事想问他。一个小小杜风轩内的小小天地,与心中所想的那个江湖也太遥远了。平日里身边常见的几个人中,也就是他知道一些江湖上的事,与其多有接触。自己的一桩心事,除了他也不知能对谁提起。

小莞心有所思,或许韩骥泉能行,他也是个从外面来的人。江湖,就是那个神之向往已久的江湖,什么时候开始有些迫不及待,总想着何时出去见识一下,连小莞自己也不是很清楚。江湖究竟是什么,小莞的十多年人生中也只是从他人口中听说过,还不曾亲眼见过,也未及涉身其中。所以她也不知道,正是她一心神往的那个江湖,也就在不久之后的一段日子里,她也将涉身其中。一场百世不见的江湖浩劫,该来的总会来的,而首先要来的就是那位清风神剑御清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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