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似曾相识

上河营，这座县城虽然不大，但却由于处在咽喉要地上，有着重要的战略地位。上河营曾为明朝的兀良哈部属地，深入大明辽东腹地，使大明辽东卫所无法连成一体，直至被后金攻陷。

单从地形上说，上河营与凌南、山海关互为犄角，日军若要进攻关内，就必须得突破这三个重镇。在上河营的北面，是连绵起伏的努鲁儿虎山，东面是百米多宽的大凌河，加上境内的青河、四图河、巴沟河，可谓沟壑纵横、山峦重叠，倘若在此布以重兵，加上得力的指挥，日军想轻取上河营并不容易。

方向辉想起的那件事，就是“中村事件”。1931年6月，日本关东军特务机关派中村震太郎几个人，打着“日本帝国东京农业学会会员”的旗号，以进行所谓“土壤学调查”为名，化装潜入东北腹地，搜集各种军事情报，秘密联络当地亲日分子，为日军即将发动的军事行动做准备。

中村几人带着向导四处侦察，从齐齐哈尔一路向西深入，经过昂昂溪、免渡河，到海拉尔后，又经伊列克得南下，翻过索伦山，直至乌兰浩特。正当其得意忘形之际，却被当地驻防的中国屯垦军士兵捕获。

屯垦军士兵在这几个人身上搜出了军用地图和手枪，以及中国驻军的兵力部署、当地的地理、物产等笔记，当即将中村等人扣押。经过审讯，在铁证如山的情况下，驻屯军团长关玉衡秘密处决了这几个日本间谍。

然而，消息不慎泄漏，日军以此为借口大做文章，随后没多久，就发动了沈阳事变。

虽然已过去一年多，但中村事件当时弄得众人皆知。方向辉清楚的记得，他所在部队的下级军官们对此议论纷纷，觉得十分解气。

结合今天的事情，发生的实在是太过于相似，方向辉不由得将二者联系起来，那么这个日本特务难道是......？想到此，方向辉突然感到一阵焦虑，神情顿时严峻起来，拧着眉毛，一脸肃杀的看着张启明。

看到方向辉的表情，张启明诧异的看了洪飚一眼，心中暗暗佩服方向辉对问题的敏锐。他还没有说出来，方向辉就已经猜出了其中的意思，这个年轻军官确实如洪飚所说不一般，只做一个营长有些屈才了。

东北军里尸位素餐者大有人在，但同样能人也不少，只是都被**给埋没了，要不然东北军也不会这么不堪一击，军阀作风真是误国误人。方向辉放下水杯，刚想继续问，这时进来一个人，正是他的勤务兵虎子。虎子四下看看，小步跑到跟前，啪的一个立正：“营长，团部来人，说是团长找你。”

方向辉一愣：“现在？”

“是的营长。”

方向辉有点奇怪，平时这会都是部队开饭的时间，现在团长叫他，肯定是有什么要紧事，要不然勤务兵也不会跑来通知他，军人天职就是服从命令，他不得不暂时放下眼前的疑虑。见大家也都看着他，有些无奈的说道：“各位实在抱歉，方某军务在身，今天只能先到这里了。”

洪飚和方向辉关系匪浅，满不在乎道：“嗨，我们兄弟又不是外人，哪来这么多客套，你尽管忙你的。”

张启明也客套道：“就是，方大哥太客气了，军令如山，这个兄弟们都明白。”

方向辉点了点头：“好，那这样，几位连日奔波，如不嫌弃，今晚先屈就在这里暂住一晚，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这里的伙计说，一切费用由我负责，待我回来再作安排，飚子你看呢？”

今天发生的事情很重要，但方向辉却不能冒然带人去军营，毕竟军规摆在那，只好先把人安顿好。几人一听顿时面露喜色，他们一路追踪，餐风饮露，直到今天才真正饱吃了一顿，如果不是遇到方向辉，也只能找个农户的草垛子将就一晚。

张启明有些不好意思，嘴里碎碎叨叨：“这个，让方大哥破费了，我们兄弟几人...”

不等张启明说完，洪飚不耐烦的打断了他：“老张你真是婆婆妈妈，都说是兄弟了还这么见外，我和方大哥又不是外人，行了方大哥，你快去吧，不用理会我们。”

方向辉笑道：“飚子说的对，以后大家都是兄弟，就不要太客气了，飚子你且替我招待大家，我去去就回。”说完，叫过来伙计交待了几句便匆匆离开。

天色渐黑。此时的上河营，几乎就是一座兵城，部队以城区为中心，分别驻扎在四周，方向辉所在的部队在城东南。去团部的路并不远，方向辉快步如飞却满脑子心事，洪飚几人所说的情况很重要，基本可以确定，日本人正在到处刺探情报。

今天这个日本特务，目的地明显是上河营。如果对方只是在刺探情报，那还不至于太糟，但如果自己这边有内应的话，情况就不乐观了。自沈阳事变以来，有不少地方政要甚至将领投靠了日军，当了可耻的汉奸。

事实上，古往今来，每次战争发生之前，双方都会派出大量的情报人员前往敌方区域，刺探、摸查，有的甚至打入敌方内部收买拉拢对方要员，用各种手段尽可能为己方搜集情报，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

远的不说，民国十九年的中原大战，老蒋就是用这种方法，暗中收买拉拢冯玉祥的重要将领，后来这些人在关键时刻反水，导致冯玉祥败北下野，名噪一时的西北军也从此解体。

这么看来，日军的新一轮进攻不会太久，目前只是在做准备，一旦就绪，上河营将首当其冲。别看现在上河营有两个旅，但真打起来，谁也不能保证就能顶住日军，况且日军的兵力现在还不清楚，不过肯定要比沈阳事变时多。

再想想眼下的境况，部队每天按部就班的作训操练，除了喊喊打回去的口号，长官们似乎很安于现状，再没有什么动作。打回老家去，谁不想，可又谈何容易，能不要再撤就不错了。

沈阳匆匆一别，已是一年多，这期间，他和家里只联系过一次，知道家人一切都好，后来就不敢再有任何联系，生怕被日本人盯上，给家里带去麻烦。

一想到家，方向辉脑子里便又浮现出父亲那张熟悉的面容，紧接着就是母亲，几位姐姐。一阵冷风吹来，把幻想中的方向辉吹了一个激灵，连忙用手搓了搓冰凉的脸，又使劲甩了甩头，努力把脑子里的思念抛开。

街上行人渐少，两旁房屋的窗户上散发出了祥和的灯光，意味着现在正是家家户户吃饭的时间，让方向辉不由得感到有些烦躁。

“他妈的，简直糟糕透顶。”一向温文尔雅的他，也不禁轻声骂了一句。

“什么人，站住，再不站住开枪了。”正胡思乱想间，前面突然有人大声呵斥，同时传来拉动枪栓的声音。

方向辉猛一抬头，灯光下，就见前面几个士兵如临大敌，团部到了。

“是我，一营长方向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