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刺儿头

自古以来，老百姓普遍有个共同的喜好，就是看热闹。庙会，唱戏，街头打架，甚至处决犯人，无论什么事情，只要发生了，人们很快就会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

今天的场面，对于这里的老百姓来说，可以说是千载难逢，都瞪大了眼睛等着“看好戏”。谁都知道秦发财是这里的一霸，平日里走路都带着横，老百姓私底下都叫他“秦老虎”，平常还真没人敢招惹他。

方向辉没有冒然进去，所谓欲平其事必先知其因，他对这个秦发财的恶行也有所耳闻，今天闲来无事，正好借机杀杀此人的威风，顺便也看看洪飚这个“土匪头子”怎么处理，必要时他再出面也不迟。

秦发财一脸冷笑：“今儿邪门了，老子在上河营混了这么多年，谁不给我秦某三分面子，就是县长见了我也照样得客客气气，没想到你们几个货色还真让老子长见识了，在老子的地盘上敢跟老子玩横，我看你们来路不明，不是土匪就是日本人的探子。”

秦发财说的很聪明，他不想在公众场合丢面子，今天这事就算收拾了这几个人，过后也得成为街头巷尾谈论的话题。堂堂警察局长的女人在大庭广众之下竟然被人调戏，而且还是自己在场。

一旦传开，自己的脸面往哪放，所以他避重就轻，用了这个借口来转移人们的视线，他也能落个为民除害的好名声。

果然，话音刚落，人群马上骚动了起来。现在兵荒马乱，老百姓最怕的就是这个，这些人要真是土匪或者日本人的探子，还真是可恨。人们指指点点，形势开始对洪飚几人不利。

四毛本来有些心虚，毕竟事情是因他而起才连累了大家，现在听到对方这么说，再看看周围的人群，已不再是之前看好戏的神色，顿时急了，张口就骂道：“放屁，你少血口喷人，你才是土匪，老子们是逃难过来的，咋地，想仗势欺人呐？”

秦发财恼了，还没等他发话，旁边那个瘦子先骂上了：“小子，你他妈敢和我们秦爷这么说话，小心我敲掉你的狗牙。”说着张牙舞爪的往前迈了一步。

“来呀，老子这几天也正想活动活动拳脚，不怕死的尽管上来。”四毛当仁不让。黑子和来喜也火了，两人双手交叉在胸口，吊儿郎当歪着头迎上前。

方向辉看在眼里，心里暗赞：好哇，都不是省油的灯，飚子这些兄弟真是个顶个的能干，现在缺的就是这样的人，以后可以把他们留在自己的营里。

洪飚始终一言不发，冷眼看着秦发财几人，虽然他有些恼火四毛惹事，但作为男人他也理解，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漂亮女人谁不喜欢。不过，要看什么样的女人，这样的女人还是远离为好，白给都不要。

张启明见情况越来越不妙，靠近洪飚悄声说道：“老洪，情况不妙，那个胖子来头不小，咱们好汉不吃眼前亏，要不要派人叫方大哥来。”洪飚面不改色，从容说了两个字：“不用！”

他向前走了一步，顺势用胳膊肘撞了四毛肋部一下，算是对四毛的惩罚。四毛知道洪飚这是警告他惹事，要给他擦屁股，见老大出面，屁也没放，识趣的站在旁边不再吭声。

洪飚斜眼看了看秦发财，却冲着黑子和来喜故意说道：“你们凑什么热闹，只能说四毛瞎了眼，吃着鸡脖子还想闻狐骚味，只有狗才跟在骚味后面闻，你们说是不是啊？”

洪飚哪壶不开提那壶，很明显对方是找借口，想用欲加之罪挽回面子，可他偏偏就不给对方这个面子。

这话太伤人了，洪飚简单几句嘲讽，就把秦发财几人一起都损了。四毛听得心里暗暗叫好：还是洪哥，不但会打仗，话也说得漂亮，不过怎么听着像是指桑骂槐呢。

听到洪飚的嘲讽，黑子哈哈大笑：“对对，四毛就是条赖皮狗，所以才会闻狐骚味，哈哈哈。”把四毛听得直翻白眼。

“你找死！”瘦子恼羞成怒，顺手拔出手枪，几个手下见状也都掏出了枪，把洪飚几人围着中间。见对方掏枪，四毛几人也纷纷掏出了枪，双方都虎视眈眈看着对方。看热闹的人群见亮出了家伙，再也不敢围观，嘈杂着纷纷向外面四散跑去。

“不好！”方向辉在虎子耳边嘀咕几声，虎子转身飞快离去。

秦发财恶狠狠的冲洪飚说道：“小子，老子不管你们是谁，是你们找死，就别怪老子心狠手辣。”他早看出眼前这个人是带头的，还以为对方出面是要说好话服软，没想到这个络腮胡拐弯抹角骂得更难听。

还没等瘦子离开，洪飚笑呵呵说道：“怎么着？想人多欺负人少呐，你还是省省吧，就怕你走不出去这个门。”

“什么意思？难道你们还有其它人？”秦发财疑惑道，有些心虚的东张西望，大堂里除了远处钻在桌子底下的店老板和两个伙计，外面黑乎乎一片，并没有其他人。

秦发财又恢复了神态：“虚张声势，哼哼，和老子玩这个还嫩了点，实话告诉你，别说你们，就是东北军的人来了老子也不怕。”

“噢，是么？”洪飚依旧乐呵呵，说完冲外面大声喊道：“方大哥，这个老小子说他不怕你，你还不出来，想看热闹到什么时候？”

方向辉心惊：竟然被这小子发现了，眼睛够贼的。他不知道，就在他刚来往门口挤时，洪飚瞟见门口有轻微骚动，就已经看见了他，但秦发财等人由于背对着门口，丝毫没发现。

“飚子，你小子是吃了豹子胆，竟敢得罪秦局长，在上河营谁不知道警察局秦局长天不怕地不怕，小鬼见了都得绕着走。”方向辉边往里走边说。

看到方向辉出现，张启明几人惊愕之余顿时明白过来，怪不得洪飚一付坦然，感情这家伙是在狐假虎威，两人说话的口气一模一样，损人不带脏字，难怪关系那么好。

方向辉目不斜视走上前，和洪飚来了个拥抱，张启明心中清楚，方向辉是故作姿态给秦发财看的。惊愕的不仅是他们，再看看秦发财，脸上的横肉不断抽搐着，颜色像是开了染坊，一阵红一阵白，灯光下，脸色像是酱猪肝般难看。

不过他身后那个女人倒是神态自若，不时偷偷瞄了方向辉几眼，风骚中带着弯弯秋波。

四毛看在眼里，心中泛起尾尾涟漪：唉，人比人气死人，自古英雄爱美人，美人又何尝不爱英雄。等等，啊呸，方大哥是英雄，可她算哪门子的美人，明明就是个骚狐狸。

洪飚也哈哈大笑道：“是啊方大哥，小鬼当然谁都怕，要不怎么叫阎王好过小鬼难缠”。几句俏皮话，连张启明也听得忍俊不禁暗竖拇指。

方向辉转过身冲着秦发财拱了拱手，笑眯眯说道：“秦局长，久闻大名，如雷贯耳，方某今天能见到秦局长不胜荣幸。”

秦发财强作镇定，费力挤出一丝笑容，也拱拱手：“久仰久仰，秦某也时闻方营长大名，敢问方营长也是来喝酒么？”

秦发财明知故问，刚才说不怕东北军完全是吓唬洪飚，没想到人家就在门外，大话闪了舌头，他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方向辉心知肚明，对方既然不点破，他也乐得继续装糊涂，于是客客气气说道：“是啊，今晚方某和几个朋友在此喝酒，刚才有事离开了一会，没想到秦局长也来了。”

秦发财的手下仍然围着，却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只是没有上司发话，他们也不敢乱来，不过举着枪的胳膊都慢慢垂了下去，洪飚这边见状也都把枪收了起来。秦发财见方向辉只身前来，慢慢恢复了些许胆气，心思开始活泛起来。

他看看方向辉，对方已经说明这些人是他的朋友，再拿土匪和日本人的探子说事，已经毫无意义。再看看自己的手下，该好好寻思着怎么找个合适的借口，好名正言顺的把洪飚几人带走，否则大话收不回来，以后还不被人嘲笑。

打定了主意，秦发财笑容可掬的说道：“方营长，实不相瞒，刚才秦某来时，这几个人先是对秦某的朋友多加调戏。古人云，太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国有国法，何况这几人都带着枪，大庭广众下扰乱治安。他们虽然是方营长的朋友，但秦某身为上河营的治安长官，也万不敢徇私。

再者，方营长文武双全，是明理之人，相信方营长不会为难，如果方营长不介意，请允许秦某将这几人暂且带回去，待依照律法稍留一日后，再请方营长来领人，既避免他人微词，也好堵住悠悠众口。方营长请放心，秦某绝不为难他们，不知方营长意下如何？”

呦呵，还跟我玩起文的来了，胡说八道是吧，那我就陪你玩玩，待会有你哭的时候。方向辉故意皱了皱眉，也一本正经的说道：“嗯，秦局长铁面无私秉公执法，世人皆知。不过，方某也实不相瞒，这几位不但是我的朋友，也是我们王团长的贵客，我就是奉命来请他们的。

秦局长，实在不好意思，军命难违。你看这样行不行，今天他们并无恶意，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如果信得过方某，就让方某先带他们回去，待方某复完命，改日再请秦局长来此，到时方某作陪，让他们亲自向秦局长赔罪，还望秦局长高抬贵手行个方便。”

啥？秦发财听得哭笑不得，心道：就这几头货，穿的破破烂烂，会是你们团长的贵客？拉倒吧，当我是三岁小孩子，你这不明摆着胡说八道么！可对方既然公开打着上级的旗号，这戏他还得继续演下去。

秦发财之所以敢扯皮，是因为他有后台，海源的城防司令钱魁就是他的拜把子，而钱魁则是热河王汤玉麟的小舅子，整个热河的大小政要部门几乎都是汤玉麟的亲信担任，有这么硬的后台，难怪秦发财在上河营横行无忌。

“哎呀呀，方营长，您就不要为难秦某啦，不是我不给您面子，实在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国法和家规可不能分不清啊，要不我这警察局长没法服众啊。”

秦发财指着他的手下，面露苦色继续讨价还价，铁了心要拿人。他以为方向辉知道他的后台，别说一个小小的营长，就是方向辉的团长，他也照样不当回事。

小小营长当然不能和热河土皇帝硬扛，不过县官不如现管，真要闹将起来，方向辉还真不怕秦发财。上河营的两个旅都是客军，汤玉麟还指望他们帮着抵挡日本人呢，否则就热河那些兵，常年吸大烟，根本就没什么战斗力，连土匪都不如。

秦发财这边还在琢磨着如何软硬兼施，逼迫方向辉就范，可他旁边那个瘦子不干了，善于察言观色的瘦子一看老大有了表态，顿时“恍然大悟”：哦，秦爷的意思是他唱白脸，让我们唱黑脸，此时不表现更待何时。

瘦子二杆子劲上来，挺起胸脯狐假虎威道：“姓方的，我们秦爷今天已经够给你面子，换作别人早不客气了，你不就是个小小的营长，识相点乖乖滚，否则连你也一起带回去。”

话一出口，现场气氛迅速降至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