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茶楼前，人群越聚越多。也不知怎么的，周围几条街都传开了：钱家今天脑子进水啦，在茶楼给人们发钱。

此刻，用万人空巷来形容也不为过。人们奔走相告，呼喊着，撒着欢的纷纷跑向茶楼，只是苦了那些士兵，被疯狂的人群拥挤的不断向后倒退。

伙计们也傻眼了，原来准备的钱已经不够用，备用的那箱也都快发光了，只好赶紧派人进去报告。钱彪也惊讶不已，这种情形让他始料不及，虽然他不缺钱，但看看外面汹涌的人潮，这是要把他吃光喝尽的节奏。

按照瘦子的主意，本来是利用给乞丐发钱的机会，吸引洪飚前来，这样就可以轻易认出洪飚，进而把方向辉一伙人全部抓住。现在可好，这么多人来领钱，完全出乎钱彪的意料。

不过人群没有让他为难，眼看着伙计脚下的钱箱渐渐变空，而人群却依旧情绪亢奋，热情一浪高过一浪。也不知谁喊了一嗓子：“大家冲啊抢啊，谁抢到算谁的。”

这一喊不要紧，后面的挤前面的，前面的虽然不敢造次，但也架不住拥挤，逐渐被推到了伙计跟前。亢奋的人群再也收不住，里三层外三层，把几个伙计和士兵们围在中间。

还没等前面的人动手，后面的早已等不及，趁机浑水摸鱼，数不清的手伸进小木箱，所剩无几的铜板瞬间被一抢而空。

混乱中，木箱被踢翻。此刻，从茶楼上朝下看，汹涌的人群**，就像个巨大的漩涡，把外围的人们吸向中心。最里面的人最先觉察到不对劲，想赶紧离开这里，却发现被死死挤在一起，根本无路可去。

几个伙计见势不妙，拼劲全力，费了好大力气才连滚带爬的钻了出来，躲在门口的台阶上再也不敢下去，人群没有停，逐渐朝门口拥挤而来。

钱彪在上面看得清清楚楚，惊得他顿时吸了口冷气。再不制止，一旦发生踩踏伤亡事件，他肯定要负全部责任，就算看在钱魁堂弟的面子上，至少也要被罢职。这倒是其次，关键是他丢不起这个面子。

眼看场面就要失控，钱彪赶忙命令道：“快去，告诉士兵朝天开枪。”

洪飚早就看出情形不对劲，他的任务是留在这里监视那三个黑色西服的人，刚才见人群越来越多，便退到远处围观的人群后面，悄悄观察着动静。

砰砰砰！

杂乱的枪声响起，人群受到惊吓，顿时更加乱起来。外围的人群最先有了反应，见士兵开了枪，立刻开始四散逃跑，但里面的人却一时无法散开，仍旧拥挤着，叫喊着。

场面十分混乱，又带着几分滑稽，洪飚看得直想大笑，他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忽然，他看见二楼窗口内侧，正露着一张脸，眼睛不断在人群中来回扫视，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人。

“是他？”洪飚心中一惊，立刻闪到一棵大树后面。“好险，差点被看到，他怎么会在这里？”洪飚惊魂不定，但很快就明白过来，看来钱魁也不傻，今天的这场闹剧，十有八九是在钓鱼。

他和方向辉都以为目标在这里，瘦子也应该还在城防司令部或者酒店那边，却忽略了其中的套路，现在反而被人家牵着鼻子走。

这时，一个礼帽压的很低的人，在洪飚后背上轻轻拍了两下：“快走，这里有埋伏。”

洪飚不用回头也知道，这声音除了方向辉还能是谁。他来不及多问，方向辉亲自前来，肯定是发现了情况，两人立刻混入人群中消失不见。

浅窄的小巷，僻静而又荒凉，里面有棵粗壮的老树，几处院落破落不堪。这里是他们藏衣服的地方，原先住在这里的人们早已搬去了别的地方，成为了老鼠、野猫的乐园。

且不说夜里，就是白天一个人来，也会感到害怕。

“方大哥，钱魁这个混蛋是在给我们下套，想引诱我们上钩。”洪飚喘着气说道。

“嗯，我知道，要不然我也不会去找你。”方向辉把肩上的包裹摘下来扔在地上，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来，伸手弹了弹裤子上的灰土。

洪飚这会也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说道：“钱魁不简单啊，和我们玩起了迷魂阵，这到底怎么回事，我脑子有些犯糊涂。”

方向辉叹道：“肯定是瘦子出的主意，这和咱们在上河营对付秦发财同出一辙，打草惊蛇，然后引蛇出洞，看来瘦子也不是省油的灯，我们小看他了。”

“他妈的，竟敢钓老子的鱼，要不是有任务在身，我他妈毙了这个王八蛋。”洪飚恶狠狠的骂道。

方向辉听得忍俊不禁：“没错，他这只王八要吃的就是你这条鱼，谁让咱们钻进人家的地盘。”

洪飚不屑道：“哼哼，可惜他也就这点本事了，还不是被咱们给看穿。今天让狗日的破费不小，那么多人，你是不知道，最后都开始抢了。对了，方大哥，你不是在街上摆摊么，怎么觉察到不对劲的？”

方向辉表情呆滞：“这也是让我费解的地方，这件事很奇怪，今天遇到一个陌生人，这个人似乎知道什么内幕，专程跑去通知我，让咱们撤离茶楼。”

“什么？”洪飚一跃而起，惊讶道：“不会吧，难道这里还有咱们的人？”

方向辉摇了摇头：“我也纳闷，要不是这个人来报信，我们还被蒙在鼓里。不过还好，算是有惊无险，当时我还担心是钱魁派人来诓我，究竟是谁在暗中帮我们？”

洪飚蹲下身说道：“会不会是也有其它人在盯钱魁？你想，义勇军多如牛毛，这其中不乏有能力强的，或许他们也得到了日本人要来的消息，才跟踪过来。

只是我们的注意力一直放在钱魁身上，忽略这些人，他们应该是早就发现了我们，见我们身处危险，所以才在暗中及时提醒我们。”

方向辉嘴里咬着根树枝，点头道：“有这种可能，看来他们是想和我们联手，所以才选择这个地方和他们碰头，也许是你之前在这里换衣服被他们发现，然后暗中跟踪你，但你却没有发现他们。”

“这么玄乎？那也太险了。要是这样的话就好办多了，先不管他们是哪路人马，起码和我们的目标一样，多一个帮手多一份力量。”激动之余，洪飚不免感到有些后怕。

方向辉扔掉手里的枯枝，站起来说道：“目前情况不明，也许他们真得到了什么消息。既然这样，再盯着茶楼已经毫无意义，你换上衣服先回客栈等祁钢消息，我去三交胡同口找来喜，让他继续盯住钱魁的司令部，等天黑后我们再来这里，到时自然水落石出。”

“好！”

此时，茶楼前空空荡荡，人群早已跑的无影无踪。空地上，钱箱被“大卸八块”，木板七零八落散落各处。周围什么都有，馒头，碎纸，破布鞋，甚至还有几个混乱中掉落的铜板，到处一片狼藉，仿佛刚刚经历了场庙会。

“啪！”一记耳光响亮的甩在伙计脸上，顿时凸起几道红印。

钱彪气急败坏的骂道：“你们几个混账东西，白白让老子赔了十几块大洋。”

伙计捂着红肿的脸，哭丧着说：“钱队长，这不怪我们啊，我们也没想到今天来的人会这么多，再说主意也不是我们出的。”

伙计说着，瞅了瘦子一眼。确实不怪他们，这些伙计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接到命令，说是要抓捕可疑人员，让他们给乞丐们发钱，吸引可疑人员前来。但所谓的可疑人员到底是何方神圣，伙计们一概不知。

钱彪心知肚明，他看看瘦子，继续冲着伙计们骂道：“不怪你们难道怪老子？这下可好，整个海源城都传开了，说老子是个‘二百五’。这还不算，你让老子怎么和司令交待？”

瘦子鼻孔里吭哧了一声，他赶紧装着挠痒痒，使劲的挖着鼻孔，好让自己不笑出来。

见钱彪看向自己，赶忙换上谄媚的笑脸说道：“钱队长您消消气，今天的事，兄弟们都很辛苦，都在尽心尽力办差，小弟代他们和钱队长求个情，您老就别在惩罚他们了。”

他绝口不提出主意的事，生怕钱彪暴怒之中把气撒在他头上。钱彪的脸阴的如乌云，正愁下不来台，毕竟他只是钱魁的堂弟，这些伙计是钱魁的人，要是让钱魁知道事情没办成，却拿茶楼的伙计们撒气，钱魁肯定恼他。

见瘦子出面求情，钱彪哼了一声：“废物，都给老子滚下去。”

伙计们纷纷灰溜溜的离开。钱彪看看满脸笑容的瘦子，若不是看秦发财和钱魁的关系，他真想上去也给瘦子几巴掌。但钱魁跟他说得很清楚，瘦子虽然惹人厌，带来的情报却很重要，让他一定要以大局为重，好吃好喝招待瘦子。

不看僧面看佛面，有钱魁的这句话，钱彪才没有为难瘦子，只好把气撒在伙计们身上。

今天的事情，其实那三个黑色西服的人也是钱魁的军官假扮。钱彪是为数不多、知道钱魁秘密的其中一个，否则也不会让他来，还全力配合他。现在事情弄巧成拙，恐怕钱魁这会肯定也知道了。

钱彪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个上面，反正他是靠着钱魁这棵大树，钱魁怎么说他就怎么做，所以他平时的主要精力都是在怎么捞钱上。这会，他正想着怎么向钱魁交待，却怎么也想不出“妙招”来。

瘦子是秦发财的心腹，对日本人要来海源的内情也知道的一清二楚。他见钱彪坐在椅子上一脸愁容，陪着笑道：“钱队长是不是在想怎么和钱司令交差，小的倒是有个主意。”

“嗯？”钱彪坐直了身体，惊讶的看着瘦子，这个家伙很精明啊，竟然知道他在想什么。

“什么主意，说说。”

瘦子见钱彪不仅没有怪他，这会还有求于他，立刻勇气百倍，上前给钱彪点着烟，说道：“钱队长，咱们的计划可谓天衣无缝，要怪就怪对手太狡猾。”

钱彪一脸费解：“什么意思？我们连根毛没看到，还说什么天衣无缝。”

瘦子笑呵呵道：“钱队长，这正是对手的狡猾之处。”

“怎么讲，你别卖关子。”钱彪越发的好奇起来。

“是是是！”瘦子见钱彪明显被自己带入节奏，继续说道：“我们并不是没有看到可疑人员，而是已经发现了其中一个，就在我们准备抓捕时，钱队长英明果断，当即命令我们要不动声色，继续由自己出钱，放长线钓大鱼。

不过，正所谓计划赶不上变化，结果没想到附近的刁民突然闻讯赶来，把场面冲得乱七八糟，导致我们的计划前功尽弃。钱队长，您说是不是这样啊？”

“啊，对对对，你说得很对，确实是这么回事。”钱彪没想到瘦子鬼点子这么多，这个理由太合他胃口了，顿时高兴的合不拢嘴：“哈哈哈，行！你小子不亏是秦局长的高参，有你的。”

可转念一想，钱彪又觉得有点不妥：“不过，这个方法虽然可以瞒过一时，但毕竟我们没有真正发现那些人，一旦被他们走漏了风声，对你对我对司令都不利。”

瘦子说道：“这个您别担心，我敢打赌，他们今天肯定来了，只是他们运气好。我料定他们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想法设法继续捣乱，我们干脆就将计就计，在真正的会谈地点抓捕他们。”

钱彪张大了嘴巴，说道：“真正的地点？这会不会有点冒险，万一再失败，我们可就难辞其咎了。”

瘦子继续煽风点火：“当然，我们不会让司令知道计划，只需要暗中布控。茶楼这边还得继续装样子，能吸引他们前来最好，不过有一点很肯定，那些人能力很强，肯定会千方百计打探，就怕会神不知鬼不觉再次钻到我们眼皮子底下。

所以，我们就反其道而行之，来个外松内紧，多安排些我们的人，我还是偷偷躲在暗中。如果那些人来了，我们能抓则抓，不能抓就干脆干掉他们。就算司令最后知道了，钱队长照样是大功一件，您看怎么样？”。

“嗯，有道理。”钱彪点点头，沉思道：“不过，我还是有点不放心。”

瘦子急了：“钱队长，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这可是两全其美，最稳妥的方法，最不济我们还能保证会谈的成功，这么好的事，您还怕什么呢？”

钱彪犹豫的看看满脸焦急的瘦子，心里想道：富贵险中求，我好歹是钱魁的堂弟，但到现在才是个卫队长。不过，如果这样，就必须要让瘦子知道目前的情况，万一引起什么麻烦，到时先毙了这小子，就说是那些人干的，来个死无对证，把责任全推在他身上。

“怕？哼哼，老子有什么怕的，这里可不是上河营，由不得他们捣乱。行，听你的，干！”钱彪招了招手，瘦子大喜过望，赶紧凑上前。钱彪低声说道：“我告诉你，这件事只有你知道，不能对任何人说。”

“明白，您就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