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陌上归途 第五章 韩府疑云

第四章?陌上归途

陇头一片白云飞，仆手束装吾欲归。

故人故人莫强挽，箧中流尘昏彩衣。

彩衣虽昏尚堪著，庭前儿戏慈颜乐。

官高如天印如斗，问君此乐应还有。——李若水

???作为温麻郡的经济、政治中心，紫阳城生活着三千六百多万的人口。城区分为东西南北四个城区，各司其职，泾渭分明。东城区是以郡守府、监察院、律政司为首的行政中心，居民多为其相关衙门公职人员及其家属。西城区不光有辟雍、成均，右学，西序等官学，还有蒙学，私塾，学堂等私人承办的民间学院。南城主要为商业民宅区域，北城为军队驻扎之地，有将军府、天策司。其中北城城外，更是有若干军营，供妖兽战场前线轮换下来的将士修整，及预备役平时训练之地。

???儒江学堂便是矗立在紫阳城西郊的一座学堂，原本受限于经济和一些原因，韩复将学堂选址在紫阳西城区城外的一个僻静郊区。不知是韩复的深谋远虑还是气运使然，学堂这个选址，由于四周都是农田、树林，在儒江学堂不断扩张的这一二十年中，仅仅花了极小代价，就完成了城区繁华区域难以想象的征地扩张计划。紧挨着学堂的则是韩府大宅，是韩复在学堂扩张时，顺势而建的。身为城中三大学堂之一的儒江学堂，在这繁华的紫阳城，算是真正做到立足。

???儒江学堂外，阡陌纵横，麦子在微风的吹动下阵阵涟漪，形成了金色的麦浪，一起一伏，沙沙作响，似乎是一首优美的旋律，令人回味无穷。耕者们劳作的号子，与麦子的沙沙声混在一起，合成一首动听的韵律。

???韩林踱步行走在田间小道上，不禁陷入沉思。

???刚进入妖兽战场时，身为队长的老马，对稚气未脱，冲锋起来勇往直前的韩林，毫不留情的训斥；年轻友善的队友阿正，总喜欢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捉弄韩林；酒不离身的独眼老兵彪哥，会教韩林许多战场上的一些生存小技巧；喜欢偷奸耍滑，但是一旦到了关键时刻从不掉链子的小铁子。战地无情，韩林的队友无疑是幸运的，虽然时有受伤，但他们至少都活了下来。

???十之二三的阵亡率，相对妖兽战场无数浴血奋战的勇士来说，一年的死亡人数不计其数。韩林亲眼看见，与自己小队队在军队驻地有过小冲突的老赵小队，陷入妖兽包围圈，眨眼的功夫全部战死。队长老赵头，闪避不及，被一只巨型剑齿魔豹的利爪划破肚皮，肠子都流了出来。那老赵头也是悍勇无比，左手捂着将肠子塞回去，右手提五尺马刀，将那魔豹斩落于地。可惜寡不敌众，最后被围攻致死，尸骨无存。与妖兽作战，不存在投降一说，要么战胜，要么战败沦为妖兽腹中食粮。

???如果有人问云川大陆，那个职业最值得尊敬，那么一定会是妖兽战场前线的战士。帝国，也一直发布相关官文，从身份地位，死亡抚恤，以及家属优待等各方面入手，以保证每一个战士的利益。这是无数云川儿女慷慨激昂，前赴后继换来整个世界对妖兽前线战场勇士的尊重。

??漫步田间小道，望着不远处此起彼伏的麦浪，听着耕者丰收的喜悦号子，看着溪水边嬉戏的孩子，韩林的脑海里不禁浮现许多人的身影。有活的人，也有战死的人，还有更多自愿留在前线继续与妖兽作战的人。他们中有许多人是形只影单，了无牵挂。更多的人，他们又是谁？一个可爱女子的丈夫？年迈老母亲心中日日牵挂的孩子？还是嗷嗷待哺，懵懂少年心中强大的父亲？真的值得吗？曾经内心无比的怀疑，今天有了结果。为了少年纯真的笑容，耕者丰收的喜悦，眼前一切的一切是，如此的岁月静好，让人沉醉。是的，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

第五章?韩府疑云

天将今夜月，一遍洗寰瀛。

暑退九霄净，秋澄万景清。

星辰让光彩，风露发晶英。

能变人间世，攸然是玉京。————刘禹锡

???“公子回来啦”

???韩府大门前，随着洒扫仆人的惊呼声，大门内短时间内聚集着几乎韩府所有人。韩林长相虽略为凶恶…却是一个十分温和的人，十几年日积月累的相处，韩家中，无论主仆，关系十分融洽。不同于老牌家族森严的等级制度，韩家崛起只在这一二十年，尚未构成这种阶级观念。韩家的家仆，名为仆人，实为工作雇佣关系。就像儒江学堂一般，雇有授课先生，武师，负责洒扫的婆娘，以及伙房掌勺等，每日干活，月结工钱。如果不顺心意，可在账房先生处支应一声，随时离开。加上韩复夫妇二人，待人宽厚，口碑极好。在这紫阳城一二十年来，韩家极少有人离开，倒是经常有人听闻此事，慕名前来毛遂自荐。

???韩府内堂，韩复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坐于上首。其夫人王氏神色却显得有些挂念：“儿子回来了，我们一起出去看看吧，我可不陪你坐这当木头人？”话虽如此，王氏依然没动。

???“莫急，哪有咱们做长辈的去迎晚辈的道理？于圣贤礼法不合，那小子说走就走，一去就是一年多，何曾将我放在眼里？”韩复显得四平八稳，老神在在，只是眼神中的焦急之色出卖了内心真实情感。此时大堂内只韩复夫妇二人，韩复摸了摸鼻子，似为了掩饰尴尬，又解释道：“人都回来了，夫人，也不急在一时。”

??王氏娇嗔道：“你啊，就是死要面子，还要拉着妾身一起活受罪。”没有外人在，一起共处了二十多年的俩口子说话比较随意，神态动作皆是最自然的原始反应。

???不一会儿，韩林大步踏入内堂，身后众人却自觉的止步于门外。此时韩林已非当初“离家出走”的那个愣头青了，回家之前，他特意去紫阳城南衣帽商行，购置了一身行头。脱去兽皮上衣，粗麻短裤，在一客栈内洗了个澡，换上准备提前购置衣服鞋袜，又请城内发匠细细打理了头发。现在的韩林跟松渔村的那个恶汉相比，如同换了一个人一般。且看韩林现在，穿着一袭黑色长袍，外罩一件亮绸面的**白色对襟袄背子。袍脚上翻，塞进腰间的白玉腰带中，脚上穿着灰鹿皮靴，只看衣着，分明是翩翩浊世佳公子一枚。只是那张略显凶恶的脸，严重破坏了整体气质，但也不是毫无效果，至少韩林现在，少了三分凶恶，多了两分书生气息，就整体外表而言，还是要归类于恶人一类，顶多算富家公子里的恶霸…斯文败类的那种。

???“爹，娘，孩儿回来了。”

???韩林一进内堂，便双膝跪地，磕了三个头。

???“嗯，回来就好，这次在家里好好这住一段时间吧，为父还有事。”韩复淡淡的说罢，便起身离去。

???“快来快来，到娘这来，让娘好好看看你，这一年多在外面过的如何？吃的好不好，晚上睡觉踏实吗？”不同于韩复的的“惺惺作态”“口是心非”，王氏却是真情流露，拉着韩林的双手，左看右看。

???“你这孩子，一声不吭的就跑出去，教人担心。怎么黑了这么多？下次再这样，我可要打断你的腿。”王氏又是担忧，又是心疼，似小时候那样，开始吓唬人了。

???“好的，娘，下次我出去前，一定会吭几声的。”韩林已经摸透王氏性格，丝毫不惧。

???“你这孩子净爱胡说八道，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吧，可怜的孩子，你看你都瘦成这样了。”可以完全无视韩林壮硕无比的身材体格，王氏能够如此理直气壮的说出这样的话了。在这方面，王氏也不能免俗，有着天下做母亲的都有的通用技能“选择性失明”。

???叨唠完儿子，王氏又开始抱怨丈夫了：“别搭理你爹，老家伙死要面子活受罪，别惯他那个臭毛病？”…可怜的影帝韩复，辛苦的克制本性，极力压抑内心汹涌澎湃的父爱，转眼间，让身边最亲近的那个人给卖了。

???

……

???夜深人静，韩府后院书房处，空气弥漫着淡淡的墨香，首先映入眼帘的，正是位于书房正**一张长方型桃木书桌。上面挂着一排由小至大的狼毫笔，产自紫阳城东郊的香山宣纸整齐叠放在书桌左上角，漆黑砚台上的还残留些许墨汁，显示书房主人不久前还在润笔挥毫。

???方形书桌的后方是一排书架，书架的上面排着一盆吊兰花，花已经长得有三尺多长，象香藤似的垂了下来，绿色的小叶子便隐隐地把一些书掩盖着。韩复背着双手立于书房侧墙前，望着墙上挂的一把四尺长剑，陷入沉思。

???“公子此次一路向南，自琼山郡起，止于越桑郡，途径六个郡。猎杀二品妖兽数十，三品妖兽数头；剿灭山贼巢穴三处，途中救治旅人若干，资助贫困数十户。”不知何时，书房内已悄无声息地多了一人，头发花白，背微驼，束着双手，不正是白天府里的管家华叔吗？华叔对韩林这两年的生活竟是无比了解，事无巨细，正在向韩复一一汇报。

???“真是胡闹！”和大多数家长一样，韩复嘴上虽是呵斥，心里确实带着两分骄傲，三分担忧，五分的欣慰。可能所有家长，在别人面前谈到自家孩子，都有一种叫做“口是心非”的属性。

???“……”华叔并不回话，只是似笑非笑看着韩复。

???华叔在韩府身份有些特殊，从儒江学堂开堂之日起，华叔就一直以仆人自居，住在韩家中。对待华叔，韩复夫妇二人一直执晚辈之礼，特别是学堂扩建，韩府的人员多了以后，华叔就很少出现在众人面前。

???一直被家中长辈这么盯着，有些尴尬，韩复摸了摸鼻子道：“年轻人嘛，总是要出去闯一闯的。”

???华叔不置可否，只是微微一笑：“这孩子心地善良，跟你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尴尬时爱摸鼻子的动作怕也是从你这遗传的。”

???韩复回道：“心中有正气，并非坏事，只是刚过易折，一味勇猛精进，并非最佳为人处世之道。这世间，除了黑与白，还有一种颜色介于黑白之间。”

???“比如我们一直在推行的计划？”华叔的回答有些出人意料。

???听过华叔的话，韩复略显平静，似早有预料，只是神色有些复杂：“大丈夫立于世间有所为，而有所不为。道之所存，虽千万人吾往矣…”

…

???书房上方的夜空，此时显得更加深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