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都不是软柿子

向财东说自己是个粗人，并非谦虚。他出身于石城西北山区的古河口镇，年少时家道中落，无人管束，常常与人争强斗狠，练出了一身心狠手辣且不怕死的独特个性。虽然不学无术，但心思缜密，为人仗义，身边慢慢聚起了一帮亡命徒。久而久之，居然逐渐拖起几百人枪的队伍，成为称霸一方的人物，年纪轻轻就被人称做向嗲，还混得了个一个“北天王”的名号。因其向来自恃骁勇，横行乡里，引得老百姓苦无出头之日，屡屡陈情上告。县长陈孟之只好亲自出马，与向财东攀上半个老乡，祭出招安手段，将其任命为保安团长。自此，这个响当当的北天王就进了县城，名正言顺的当起了官儿。

在坐的几大土匪天王，大都来自石城的西北山区，或多或少和陈孟之能扯上点联系。唯独卢宗汉独霸南乡，势力遍布石城、桃源、临澧和常德交界处的整个太浮山地区，手下人马约有千余，自称为自卫军。

想当年，中国大地革命火种遍地开花，**领导劳苦人民争取**和自由，各种武装斗争风起云涌，席卷整个中国。熟读诗书的卢宗汉以为乱世出英雄、自己干一番大事的机会来了，于是带着人马加入了**领导的革命队伍，当上了自卫军司令，一时叱咤风云，无人能出其右。谁知就在他做着出人头地的美梦时，反动军阀许克祥突然在长沙发动了“马日事变”，疯狂屠杀**人和革命群众，一时掀起腥风血雨，制造白色恐怖，革命也陷入了低潮。精明过人的卢宗汉见势不妙，赶紧将自卫军中的党代表老冯同志绑往常德，交给国民党当局，邀功讨好，自己则摇身一变成了与**划清界线、势不两立的典型人物。

此后，卢宗汉老谋深算，擅观风向，稍有风吹草动，立即趋炎附势，在国共两党间切换自如。当**同志率领红军队伍卷土重来，在湘鄂西一带创建根据地，革命形势一片大好时，惯于见风使舵的卢宗汉自称痛改前非，再次加入红军，成为闻名于太浮山一带的游击司令。

1935年秋天，蒋介石调集22个师外加5个旅，加上地方保安团，逾40万人云集湘鄂边区，对仅有两万余人的红二、六军团实施围剿。面对强敌，**审时度势，率领红二、六军团于11月19日从桑植县刘家坪出发，11月21日在大庸县城渡过澧水，25日渡过沅江，连续突破敌人的封锁线，直插湘中，开始了艰苦卓绝的长征。

留在后方的卢宗汉一见红军主力长征，自己很可能成为国民党追剿的对象，迅速改换旗帜，再次投入蒋介石怀抱，成了名符其实的墙头草和变脸专家。

鉴于卢宗汉早有前科，国民党政府为了防止其势力进一步坐大，继续在国共两党间左右缝源，对自己不利，派出时任县警察局长的陈孟之亲赴南乡，以整顿改组为名，欲收缴其武器，解散部众。岂料卢宗汉自识过高，不仅不交枪，反而对陈孟之冷嘲热讽，一番奚落。二人由此产生嫌隙。

有了这段铺垫，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卢宗**陈孟之一见面就话不投机了。

“嗯哼！”

见人都到齐了，陈孟之假意咳嗽一声，暗示众人安静下来。几个人也都默契地正襟危坐，不再吭声，聆听他说话。

“今天，几位刚从常德受编回来，别的我就不多说了。不过，就当前的局势，各位应该早已知悉，共军已挥师南下，不仅悍然占领了南京，更于近日一举拿下了湖北宜昌、沙市等地，现正厉兵秣马，剑指洞庭湖流域的津、澧沿线各县。

“石城濒临澧水，自古以来就是通往湘西以及川黔地区乃至整个大西南的咽喉门户，失守是早晚的事。你们日前被宋希濂长官收编委任，有的当了师长，有的当了旅长，个个手握重兵，有人有枪。我这个县长虽兼任石城县各路地方武装**救国联合总指挥，但说白了不过是个虚职。从今往后，恐怕就不便再对你们各位发号施令了，以免号令不畅，贻误军情，上面追究起来，大家都难逃干系。”

陈孟之一番话，看似轻描淡写四平八稳，其实暗藏玄机，就是要试探一下刚被宋希濂委以重任的这几大天王对自己是何态度。

在坐这几个人，都不是软柿子，个个见过场面，熟谙人情世故。陈孟之的话一出口，他们全都听明白了。

陈次之自不必说，首当其冲要维护大哥的面子，一把撩开衣襟，露出腰里别着的手枪，拍了一下桌子，粗声大气地说：“大哥，你是石城县的县长，又是**救国联合总指挥，上面让你号令我们，那是情理之中的事。只要有我陈次之在，哪个敢说半个不字，就是小瞧我们陈氏兄弟！”

另外几个人面面相觑。谁都知道，他和陈孟之是兄弟俩，他一表态，略带几分要挟，就等于逼着其他人赶鸭子上架，不表态不行了。

舒巴子是陈氏兄弟的外甥，在这种时候，岂能落于下风？看了看卢宗**向财东及周国卿三个人，也向陈孟之拱一拱手，说：“大舅，既然我等已被收编，就是党国军人。你是石城县的总指挥，我听你的号令，**救国，在所不辞！”

”嗯。“陈孟之点着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似乎很满意。

这个外甥不仅名声在外，还是个狠角色，关键时刻胳膊肘不朝外拐，明显与两个舅舅站在了同一条战线。陈孟之顿一下手上的拐棍，把目光投向卢宗汉。卢宗汉心想这兄弟加外甥是要合起伙来逼自己给陈孟之表忠心，暗地里有些鄙夷，却不好表露出来，面无表情地收起手里的折扇，假装思索一番，一本正经地说：“陈县长，您身为县长，又兼任县里的**救国联合总指挥，这个职衔虽虚，可肩上的担子不轻啊。既然您要号令各路人马，那能否给大家先提供点武器装备和军饷补给，以便共军来犯之时，我们能与之一战！”

卢宗汉精明老道，一句话就点中了陈孟之的七寸。他暗中冷笑，想看看陈氏兄弟和舒巴子等人如何圆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