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土匪进城了

陈孟之还真没猜错。

县政府大门外，果然是国军的黄营长带着一帮士兵正和保安团的周国卿等人剑拔弩张，刀枪相向。说起这国军和保安团，平时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的道，今天却突然擦枪走火，斗起狠来，岂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这事的起因在舒巴子身上。

说起舒巴子，虽然是陈氏兄弟的外甥，在石城无人不知，没人不晓，但他平时盘踞在石城和邻县交界处的龙潭河一带，手下匪众很少进入县城。前些日子，他接到宋希濂的手谕，去常德参加收编，指望回来的时候好好显摆显摆，威风一番。因而出门之前，特意叮嘱一个叫马脸的小头目过上几天便带人来石城迎接自己。

就在今天，马脸如约带上一帮土匪，骑着骡马来到石城。要是往日，这帮人进了城可能多少还有些收敛，毕竟土匪进城，又到了别人的地盘，一般都会夹着尾巴做人，不敢太张扬。偏偏这马脸仗着舒巴子被宋希濂收编，石城县长又是舒巴子的亲舅舅，心态膨胀，也想显摆一下，放纵几名同伙进了县城后撂着马蹶子在本就不宽的石板街道上一路狂奔，生出了事端。

擦黑时分，街上的好些店铺还没打烊。一来闲着无事，二来加上天气炎热，不少街坊邻居在门外摆着躺椅纳凉，有的三五成群围坐一起，就着几个小菜吃饭聊天，喝一杯小酒。除此之外，还有些半大孩子光着屁股泡在木盆里当街洗澡。

小小的石城街上，可谓千奇百怪，芸芸众生。不过，人们早已司空见惯，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就在大伙儿象往常一样，毫无防备地在街上自由散漫之际，不想几匹骡马突然从县城西头疾驰而来，沿途肆无忌惮，横冲直撞。一些人看那架式，猜是土匪来了，到处惊慌逃窜。

“驾——！驾！”

马脸等人见街上的老百姓被自己吓得屁滚尿流，一个个十分兴奋，幸灾乐祸地继续策马狂奔。背后有人敲起锣来，惊慌咋呼：“不好啦，土匪进城啦……”

妈呀，土匪进城了？

随着一阵风传，原本恬静祥和的石城街上顿时乱作一团，大小店铺纷纷关门闭户，街坊行人也都惊慌四散，抱头鼠窜，唯恐避之不及。

几个光屁股洗澡的孩子似乎见惯了阵仗，赶紧跳出木盆，把盆里的水往地上一倒，蜷缩到墙边，用木盆把自己给罩住。

“驾——！”

马脸等人骑着骡马风驰电掣，从街上狂奔而过。

一个当街整理货物的小贩耳朵有点背，没听见土匪来了，继续在地上摆了一堆崭新的油纸伞和大小斗笠，被一阵疾驰而过的马蹄踏得稀烂。

小贩急得顿足捶胸，号啕大哭：“天哪，我的斗笠呀，还有我的油纸伞哪，都还没给人家钱，就给踩稀烂了，我亏大了呀……”

马脸等人嚣张怪叫，打着哦吼，扬长而去。

一些街坊邻居等马蹄声远去了，方敢打开店门，围着小贩和满地被踩烂的纸伞、斗笠，义愤填膺，忍不住对土匪的祖宗八代一阵跳脚乱骂：

“妈的，这些红炮子穿心的，真是瞎了眼了，专门祸害咱老百姓，操他娘的祖宗十八代，全都不得好死！”

“他们蹦跶不了几天了，等**解放军来了，让他们全部死翘翘……”

……

就在大家恨意未消，跺脚谩骂时，又一阵马蹄声接踵而来，把众人吓得心惊胆战，一阵风作鸟兽散。

有人悄悄躲在门缝后朝外偷瞄，发现这次来的并不是土匪，而是一队国军，领头的军官正是守军的少校营长黄胜。

黄胜见街上变得一片狼藉，有些诧异，勒住马缰绳原地打着转转，观察周围的情况。那卖纸伞的小贩本来哭诉无门，突然见来了一队国军，顿时双腿跪地，痛哭流涕：“各位长官，你们就同情同情我们这些老百姓吧，别再让那些土匪来祸害人啦！再这么下去，我们的日子没法过啦……”

听说城里来了土匪，黄胜怒不可遏，喝问小贩：“说，土匪在哪儿？”

一群街坊开了门跑出去，给黄胜指点：“他们往县政府那边去啦……”

“追！”

黄胜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带着随从向前追去。几个人马不停蹄，一直狂追，很快到了县政府门外，发现马脸等人牵着骡马正和保安团的周团副套近乎，立即掏出手枪朝天开了一枪，吼道：“我是国军营长黄胜，你们谁是土匪，自己站出来，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马脸一伙虽然狗仗人势，嚣张跋扈，但毕竟离了老窝。加上黄胜一身戎装，紧绷着脸，手下几名士兵骑在马背上，一个个都端着美式汤姆逊冲锋枪，知道来者不善，赶紧躲在周国卿身后。

周国卿本来是个好管闲事的主，一见黄胜没几个人，又在保安团的地盘上先开了枪，急忙也掏出手枪，猛地朝天开了两枪，和黄胜撂狠话：“姓黄的，别以为你是正规军，就敢在保安团的地盘上撒野。老子不管你什么来头，这里是政府衙门，谁都不许放肆胡闹。否则，我们保安团也不是好惹的！”

一群团丁端着枪从县政府的大门里冲出来，把黄胜等人团团围住，大吼：“妈的，老实点儿！”

黄胜本以为自己是国军营长，周国卿多少要给自己几分面子，没想到他却和一群团丁与自己对着干，抓狂得不行，和几名士兵跳下马背，将枪口对准周国卿，冷笑道：“你身为保安团团副，是非不分，纵容匪患，还敢大言不惭？”

“放屁，谁他妈说老子的人是土匪？”

就在两帮人针尖对麦芒，互相用枪指着对方，正要抠动扳机时，舒巴子突然出现了。他扒开围着的一堆人，一脸蛮横地走到周国卿和黄胜面前。

马脸一伙看见舒巴子，齐声欢呼：“司令！”

“司令？”黄胜不认识舒巴子，见一伙土匪冲他叫司令，一下掉转枪口，指着舒巴子，自鸣得意：“好，我还以为这帮土匪只是几个小虾米，没想到居然还来了个司令，正好一网打尽！”吩咐身边的几名士兵：“把这帮人全部抓起来！”

“哼，你他妈是谁呀，敢在老子面前指手画脚？”

舒巴子横眉竖眼，把黄胜全身上下打量一番，突然甩了他一个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