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他被停了职，就这样莫名其妙，离开警局后，卢小曼和他一直没再碰过面。

有人说他回了老家江省，也有人说他开了家私人侦探社。

…………

1915年春，云南爆发军阀混战。

李惠的父亲，是唐系下属的一位团长，部队被打散，身为军医的她，和父亲失去联系，只得来到上海，投奔父亲的故友卢嘉伟。

高七三？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这个男人的名字。

卢小倩紧紧握着她的双手，神色很凝重，“李姐，我想让你去做的秘书，照顾他的生活。”

可以看得出，这位漂亮的卢府二小姐很在意他，李惠也隐约听过他和大小姐的传闻，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能令卢府的两位千金，都对他青眼有加？

“小倩，我都快三十了，做秘书还合适吗？”李惠说：“呵呵，不过我很好奇，想尽快见见这位大侦探。”

“谢谢李姐。”卢小倩望着窗外，眼中充满憧憬，“他是我见过的，最奇怪也是最特殊的男人。”

两人推开戈登路一家寓所的门，一位身着睡袍、头戴发卷、趿着拖鞋、体型肥胖的中年妇人迎了出来，昨着眯成缝的眼睛，问：“二位姑娘，我是这儿的房东，要找猫还是找狗？高侦探不在。”

“他干嘛去了？”卢小倩问。

“今儿大早，他总算接了个好活，帮前街西餐厅的老板娘找猫。”

“吓，他那么大名气的侦探，现在居然连这种活也接？”卢小倩张大嘴巴，满脸惊讶。

“哪种活？名气再大也得吃饭付房租不是？”房东撇撇嘴，“一看你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卢小倩、李惠相视一笑，对房东说待会儿再来。

两人就近找了间咖啡馆打发时间，李惠摆弄着调羹，说：“小倩，讲讲他办过的案子，现在我很想听。”

喝着咖啡，卢小倩慢慢打开话匣子，从搬运工碎尸案、林府僵尸案……，一直讲到不久前刚发生的干冰中毒案，凭借记者专业讲故事的技能，卢小倩把每个案件描述的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引得李惠惊呼连连。

“太刺激了！”李惠眼中闪着亮光，“和这么高明的侦探一起办案，才是不虚度光阴。”

“你可别把事情想得太浪漫。”卢小倩掩口一笑，“他这个性格奇怪，举止常常很吓人。”

“噢？快说说。”

“他这人真是一言难尽，除了会去闻尸体的口腔和胃部食物的气味外，还会去做用棍子抽打尸体等等，让人一听就瘆得慌的怪事。到时你可得有些心理准备。”卢小倩说。

“咯咯，妹妹你可真是少见多怪。”李惠一掠秀发，满脸不在乎，“血肉横飞的场面，我见多了，区区法医验尸的小场面，就把你吓成这样？”

“李姐，你可真厉害！”……

天色渐渐暗了，两人动身再次来到寓所，胖房东一见到二人，脸笑成朵花，小眼睛散发着亮光，“两位姑娘，找高先生办什么案子？放心，高先生神着呢，一准会替你们办得妥妥当当，呃……，每件案子收费5个大洋，二位可以先把钱交给我。”

“为什么？”卢小倩问。

“咳咳，实不相瞒，他已经两个月没交房租了。”

“唉，没料道他如此落魄。”卢小倩摇头苦笑，“太太，每月房租多少？”

“3块大洋。”

“喏，这是18块，先预付半年，不够再找我。”

“那敢情好。”胖房子一把抓过钱，脸上的肥肉不停抖动，“高先生遇见好人了！哦……，二位快上去，他就在楼上。”

两人上楼推开二楼房门，头发梳得溜光水滑的高七三，正靠在沙发上闭目听着留声机，手里夹着支雪茄，面前的茶几上摆着牛排和红酒。

两女面面相觑，眼睛瞪得像铜铃，这位的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哪有半分拮据的迹象？

“小倩来了？坐坐，喝茶还是咖啡？”高七三起身相迎，看着李惠又问：“这位是？”

“这李惠姐，她原来在……”卢小倩介绍道。

“等等，让我猜猜看。”高七三止住她，上下打量了李惠一番，“呵呵，你是滇军的军医？唔……，属龙X部？”

李惠心中狂震，妖孽，绝对是妖孽！刚一个照面，这家伙竟把自己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

“你怎么知道？”李惠盯着他，眼中充满了戒备。

“别绷那么紧，二位请坐。”高七三替两人各自倒了杯咖啡，然后靠在沙发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们。

李惠缓缓坐下，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你还没有回答我，究竟怎么看出我的出身和来历？”

“女士，求你不要让我，在这简单至极的推理上再浪费口舌。”高七三突然诡异的一笑，回身指着窗外街对面拐角处，站着的一位留着络腮胡的男子，说：“我们来猜猜他的身份，岂非更有趣？”

李惠：“……………………”

这家伙的性格果然古怪，若非小倩提前打了预防针，李惠承认自己是有些难以接受。

“嗯……，我猜他是位日本海军的军官。”高七三接着自顾地说，忽然转身看着李惠，眼神热切的像个孩子，“女士，你曾经也是军人，我说的对吗？”

李惠闻言，顺他的手势仔细观察楼下的男子，只见的右手虎口和食指处均有厚厚的老茧，再加上他标准的站姿，这些特征都说明他曾是个军人。

“嗯，他手上有握枪的痕迹，再加上他机警的神态，可以推断出他当过兵。”李惠点点头，又问：“可是，怎么推断出他是日本人，而且还是海军军官？”

“不错不错，女士你能看出这两点，已证明你是有心人了。”高七三难掩得意的神情，“呵呵，看看他那双大于常人的脚，和脖颈处那个小海蛇刺青，就不难推断出他真实的身份了。”

李惠恍然大悟，但同时暗自震骇于他庞杂的知识面，如果没有坚实的知识做支撑，再缜密的推理也无济于事……

“喂，你们太过份了。”卢小倩突然笑道：“一见面就聊的热火朝天，把我这个中间人晾在一边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