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 将军断头

“啊！”魏长庆高大的身材一个踉跄，差点倒下，“你咋知道？”

“他们有人报信的，来人看得清清楚楚，是钱维中的手下打死了在指挥所值班的葛团长。”

“狗日的钱维中，你装得好深啊！”魏长庆气得跺脚。

曹正松牺牲后，魏长庆把那个连交给了钱维中。尽管不只是孙大宝一个人提醒他，魏长庆还是坚持：“现在正是用人之际，给他一个表现的机会！”

“你的那个团啦？”魏长庆盯着林国强。

“也被围住了，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已经命令按照连、排、班分散突围，到茅山镇归建。”

“你！”魏长庆脸色煞白，举着花机关枪对着林国强，“你居然放弃部队，临阵脱逃！”

“司令，我要临阵脱逃，就不会拼死过来找你。部队已经乱了无法指挥，我们的士兵许多是当地人，地形熟悉，自行突围是最好的方法。我的副团长也负了重伤，是死是活还不知道。我听到指挥部方向响枪，带一个连拼杀出来，也就剩这些人了。”

“唉，……，”魏长庆叹口气，枪无力地放下，“援兵没了，我们该走了，找常团长去。”

就在这时，一个浑身上下泥水淌淌，泥猴一般的人冲了进来。

“王小虎！”魏长庆一阵惊喜，“保安十三旅出兵了？”

“出兵了，傅，……，傅旅长带了一个团开始侧击鬼子了！”王小虎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怎么才出一个团！”林国强急了。

“况旅长说，他保安旅战斗力不比魏司令的国军，他要留足部队保护旅部。”王小虎回答。

“狗日的况炳中，你这时候还记恨我曾经怠慢过你!”魏长庆无可奈何地骂了一句。

太阳明晃晃地挂在东面的天上，西边的枪声依旧像炒豆子一般响成一片。

常生明听到了枪声，马上带着特务营先行一步，直奔响枪的地方。“快！大家快点！”

扬车垛上，日军的进攻又开始了，一如既往地不计伤亡。

“司令，快走吧。”林国强催道。

“分开走，你们几个人还有小虎跟着我乘船从水路，你带大部走旱路，往东找常团长！”魏长庆随手指了他身边的一圈人。

“是！司令您保重！”林国强敬了一个礼，然后手一挥，“其他人随我来。”猫着腰一个健步跨过水漕。

密集的子弹朝垛子上飞来，魏长庆身边又有人被打中倒下。还没待他反应过来，又是一排子弹打来，几棵芦苇杆应声而断，魏长庆高大的身子摇晃了两下，无可奈何地倒下了，手中的花机关枪掉落地上。

“司令！”王小虎一声惊叫，大家一齐扑过来。

魏长庆中了六弹，两颗直接命中了前胸，血汩汩地流着。

看着眼前的王小虎，他嘴巴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可是什么也说不出来，就这么张着，一口气呼出，像幽怨的叹息。

魏长庆殉国了，牺牲的时候，眼睛睁着。

王小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死死地扑在魏长庆身上。

子弹呼呼地从头顶掠过，“小虎，快走！”旁边有人在催促。

“我们不能把司令丢给鬼子。”王小虎还是死死地护着，“我们带上司令一起上船！”

也不知道从哪来来的力气，王小虎一使劲，魏长庆一百六七十斤的躯体被他抱起了，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轻轻地放进了船舱。

小木船被推出浅滩，早有人拿着竹篙狠狠一点，船向东驶去。

转过一个弯，河面上空空荡荡，小船一下子暴露在鬼子眼前。子弹像雨点一样，河面上腾起一阵阵水花。

撑船的人被打中，翻身落水。船板被打穿了，水漏了进来。

“船目标太大，速度也慢，这帮鬼子好像都会游水，船跑不脱他们。司令的遗体一定不能落到鬼子手里，找一处密实些的芦苇荡连船一起藏起来。”王小虎一把接过快要落水的竹篙，对着的芦苇荡撑去。

小船冲上浅滩，几个人合力把船往芦苇荡深处拉了一下，拎起枪往岸上奔去。

王小虎奔了两步，似乎不放心地又回头看了一眼，返过身来。

船边的一丛芦苇很高大很密实，他狠狠地扑上去，整丛芦苇被压倒了，密密匝匝地盖在小船上，小船从视线里消失了。

王小虎敬了一个礼，“司令，您先委屈一下。”

枪声已经越来越近，常生明眼里出现了让他愤怒的一幕，二十几个泥人一样的中国军人被一群同样也是泥人一样的日军追赶着。

中国军人不停地回头还击，不断有人被击中倒下。

“马营长，队伍散开，吃了这伙嚣张的鬼子，一个也不许放过。”

时近中午，西边的枪声渐渐地稀疏。眼前的这伙鬼子也都成了枪下之鬼。常生明见到了狼狈不堪的林国强。

“到底怎么回事啊？昨天还说没事的嘛？”常生明火急火燎。

“有人叛变了，一句话说不清楚。遇到魏司令他们没有？”林国强边问边撸了一把脸，脸上满满的，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泥水。

“什么？魏司令也被打散了？”常生明大惊。

林国强把事情简单地讲了一遍，大家都觉得事态严重，目前找到魏司令要紧。

马营长重新集合好队伍，排出战斗队形，小心翼翼地往西搜索前进。

不断有溃兵从西边过来，路边、苇荡边、水田里，到处是死去的中国士兵，越往西，其状越惨。

日头已经偏西，王小虎和三个士兵，疲惫不堪地往东走着，不知道战斗是不是已经结束，还是他们已经远离了战场，四周寂静一片，除了满世界“知呀、知呀”的蝉鸣，让人心烦。

快一天了，粒米未进，王小虎他们又饿又累，又悲又急，“常团长他们到底在哪儿？林团长他们又去了哪里？”

“等等，”王小虎喊住大家，“我晓得这里，离茅山总指挥部不远了。看来我们跟常团长他们错过了，走过头了。快回头，快回头！”

日头没入了树梢，王小虎终于见到了林国强和常生明。林国强和常生明他们远远地没有看见魏长庆高大的身影，心中开始有了不详的预感。仗打到这份上，什么样的事情都可以发生。

没等他们俩问话，王小虎就哭了出来，“司令他中弹牺牲了，就在那个垛子上，林团长刚刚离开的时候。”

“那人啦？尸体啦？”林国强脸都白了。

“在船上，藏在芦苇滩里了。”

“快带我们找去！”常生明和林国强几乎异口同声。

那里离扬车垛子不远，好找。船还在，掩盖的芦苇被扒开了，落日的余晖下，船舱里的血迹非常刺目。

大家惊讶的是，尸首不见了，船板也被拆去了几块。

正纳闷和焦急中，王小虎眼尖，手一指，“那里，快看！”

大家顺着手指看去，那是一座新起的土堆，土块新鲜得让人看得出，土堆起来也就是刚刚的事情。土堆边插了一块木板，木板上用铁钉划出了六个字：“中国将军之墓”。

常生明手一挥，“快挖开！”

随行的士兵七手八脚，用行军铲挖去泥土，一副用几块船板和扬车的水槽拼成的不能称为棺材的棺材赫然在目。

打开上盖，一个身着将校军服的高大男尸，手脚蜷曲着卧在里面，非常局促。头颈处被齐齐地割断，头颅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