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七 北撤之前

海安东北，一个只有三只有三五户人家的小村，新四军一师师部临时驻地，战前会议正在召开。

“看着人家七纵每天都有仗打，你们是不是手又痒痒了。”

“师长，当然是啦，我的老熟人傅新诚带着他的部队零敲牛皮糖，积少成多，也算是不小的胜仗，看我们这是在干等。”

“不要急，陈振中陈团长，国民党反动派已经枉顾民意，撕毁和谈协议，这个仗有得打了。现在机会来了，国军新七旅旅部及所属一个团刚在李堡接防，秩序混乱。师里接到命令，要趁乱打掉他。团长名叫徐国容，原税警总团投敌人员，主攻的任务就交给你们团，也算是你们自己清理门户。”

接敌隐蔽，新四军一发起攻击时，刚刚移驻李堡的国军连电话线都没有拉好，几乎完全失去指挥，防线一下子土崩瓦解，前线不断传来攻击得手的消息。

陈振中熬不住了，对着指挥所里的一群人说了一句：“这里交给你们了，通讯员，跟我到镇子里跑一趟。”

当他们策马赶到的时候，镇子里的枪声刚刚停歇，一队俘虏正从里面押解出来，看来是指挥部被连锅端了，俘虏里许多挂校尉军衔的人物。

陈振中跳下马，缰绳扔给了给身后的通讯员，自己急匆匆地迎上去对着那队俘虏一个个仔细端详。

终于看见他了，尽管徐国容压低了帽檐，走在一堆人群中间，陈振中还是看见了。

陈振中心中的怒火一下子腾地起来了，一把揪着徐国容的户领，将他拉出了俘虏的队伍。

“徐国容，你狗日的想不到也有今天！”

徐国容大惊，看见来人居然是陈振中，连忙满脸堆笑：“陈团长救我，看在你们曾经都是税警总团的份上，放兄弟一条生路。”

“我今天就是专门为你而来，你当初投靠日本人，害得李司令被俘，可曾想到会有报应，你就等着开公审大会，然后游街，最后被枪毙。”

“那是迫不得已，陈团长，兄弟你能救我，我定当厚报，”徐国容战战兢兢，抖抖索索地拿出怀表，还有手上的戒指，“这些统统给你。”

“滚一边去吧，我拿了你的钱财放跑了你，怎么对得起死去的李司令！”陈振中狠狠地推了徐国容一把。徐国容倒在了地上，戒子金表散落一地。

陈振中没有睬他，看都没看一眼，兀自走了。徐国容在地上趴伏了一会，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见那些新四军战士都在忙着各自的事情，押解俘虏的押解俘虏，收拾枪械弹药的收拾枪械弹药，居然没人理他。他蹑手蹑脚地站起来，向着一处偏僻的房子，慌里慌张地跑去。

陈振中虽然背对着徐国强，他的一举一动却都被他眼角的余光收在眼里，待到徐国容跑了七八米远，陈振中脸上浮出一丝冰冷的笑，“老子今天就是来取你狗命的，想跑？倒是怕你狗日的不跑。”

他大喊一声“别跑。”想不到徐国容在微微一怔后，居然加快了脚步。陈振中甩手一枪，徐国容应声扑倒在地，草绿色的大檐军帽，带着白白红红的一坨飞出老远，滚落地上。

陈振中本来想赶在战斗结束之前，找机会把徐国容毙了，凭他那百发百中的枪法，不是难事。想不到战斗结束得如此之快，徐国容兵败被俘，陈振中还在懊恼，被他徐国容捡得了一条小命，想不到他居然想要逃跑，那不是给陈振中瞌睡送上了枕头。

枪口冒着若有若无的青烟，陈振中轻轻吹了一口，缓缓**枪套，口中喃喃自语：“李司令，副总指挥，你的账，今天我替你跟狗日的徐国容算清了。”

枪声惊动了在场的所有人，远远跟在后面的通讯员，牵马急切地追了上来，一时无语，一脸疑惑地看着陈振中。

陈振中扭头命令：“你快回去向师部报告，战斗已经结束，全歼敌人。敌团长生俘后伺机逃跑，被当场击毙。”

粟司令员运筹帷幄，调兵遣将，追击了已经调离李堡的国军一部。在根据地作战，老百姓跟新四军心连着心，李堡已经被打下的消息国军居然没能得知，国军新七旅余部仍继续向李堡移防，被打了埋伏，此战消灭国军八千余人。

四战四捷，敌强我弱的态势却没有改变，进攻的国军人数太多，海泰公路以南全部沦陷。就像当年侵略中国的日军一样，占了地盘的国军不得不分兵把守，新四军采取集中兵力各个击破，战丁堰、攻黄桥、救邵伯，三战三捷。

仗打胜了，形势却更加恶劣，随着国军进攻的还有当年逃离的恶霸地主，他们组织了还乡团，对新四军根据地进行反攻倒算，倒田复租不算，还在交警总队配合下，大肆残害我地方干部。

交警总队，不是真正的管理交通的警察，他们是名副其实的准军事部队，小队长以上军官都接受过法西斯教育，对国民党政府无比狂热和忠诚，装备水平超过一般正规部队。

侯吉生就是在进攻盘踞在丁堰镇里的交警总队时牺牲的，胸口中弹，牺牲在冲锋路上。消息传来，傅新诚泪流满面：“侯家兄弟，救命之恩只能来世再报了！”

依旧是敌强我弱，新四军不得不退至扬州泰州海安一线以北的水乡地区和海边。

立秋已过，天气依旧燥热，河边的柳树叶子干巴巴的，没有半点生气，树上知了却如同瞌了药一般，知呀知呀地拼命大叫，灌满了水的稻秧长势喜人，绿油油地一片又是一片。一条被太阳晒得白花花的小路在绿油油的田间蜿蜒游动，路面上腾起一股股若有若无的热气。

在这热腾腾的路上，走过来三人，身着新四军的灰布军装，其中一人便是徐孤学，另外一人，中等个子，军装右臂空荡荡的，居然少了一根膀子，他们的目标是溱潼镇东北傅新诚部驻地。

“傅团长，给你介绍一下，丁建峰同志，老新四军了，在江南曾经冒险护送过李司令，一直是侯福生的部下，侯吉生的同僚，做过抗日联合部队的营长。你们团政委在打如皋时负伤了，一时半会不会回来，现在军区任命丁建峰同志接任你们团的政治委员，从现在起，他就是你的搭档了。”

“老傅同志，以后就请多多指教了。”丁建峰握着傅新诚伸过来的手，“形势紧迫，我就不多说了，这是纵队的命令，你先看看。”

傅新诚接过信纸打开，快速地浏览了一遍：“我们团被留下来打游击了？”

“是的，”站在后边的徐孤学接上话，“敌人从北边的进攻也很凶狠，部队要北撤保卫淮阴淮安，也可能跟山东军区的部队合兵一处。苏中不能就这样随随便便地丢给国民党，派你留下来就是让根据地的老百姓知道，新四军并没有走远，也是警告和打击那些嚣张的还乡团和给他们撑腰的交警总队。”

“好！交警总队，老子我正要找你们算账。”侯吉生的死对他的刺激蛮大，一贯文质彬彬的傅新诚也爆了粗口。

“再给你介绍一下，”徐孤学拉过后面一直一声不吭的那位独臂人，“这位是曹正松同志，苏北游击总指挥。曹总指挥是地地道道的里下河人士，老家就在茅山西南的北镇庄上，以前是新四军特务一团的一位营长，擅使双枪。”

“哎呀，就不要提什么擅使双枪了，一条膀子已经丢在兴化城下了。”曹正松摇了摇唯一的右手，“那一仗激烈，和平军那帮王八蛋居然在城墙上剁手剁膀子。”

“曹总指挥，你就不用谦虚了，你臂膀换来汤姆枪的故事，在里下河地区已经传开了。”徐孤学笑着打断。

“曹正松？”傅新诚听罢名字陡然一惊，他听说过，当年魏长庆手下的一位连长，名叫曹正松，为了在卤汀河上打暗桩，牺牲在陵亭镇上。

他盯着曹正松看了好久，忍不住问道：“你可曾在魏长庆司令手下当过兵？”

“是的，当过兵的。傅副旅长，久闻大名，你的事迹，我老早就听说了，今天终于见到你了。”曹正松哈哈大笑，伸出右手，紧握着傅新诚的手不停地晃动。

“啊？有，……，这样的巧事。”傅新诚惊讶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不是传说你已经，……，已经……。”他不想说出那个死字。

“我曹正松的命那就那么好取。”曹正松抿嘴一笑，他把如何被边城的那位郎中救回一命，又是如何参加了新四军的过程简单地讲述了一遍。

“看看我们在座的四位，从军经历各不相同，最终都汇聚到了新四军的大旗之下，是新四军让我们这些有缘人聚在了一起。”平时不苟言笑的徐孤学，今天居然哈哈大笑，整个房间里便充满了一帮男人爽朗的大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