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三 黄雀在后

“徐孤学，徐主任。”徐孤学没有想到在国军的军营里，有人会这样喊他，他本能地哎了一声，而后猛然意识到，有人认出他了。

尽管他做了装扮，能够认出他来，对方绝对是对他非常熟悉的人物。他询问林国强，“你的部队里，有没有从原抗日联合部队过来的人？”

“这个，很难说，日本人投降的那年，我们从泰州赶往南京，一路上收容了不少反正的和平军。”林国强回答得支支吾吾，不敢肯定。

徐孤学一听，觉得头有些大了，这些人里保不定就有当年投向了日本人的软骨头，好在当年的抗日联合部队是好样的，叛变投敌的事情很少。

他想起了吴德生，那个担任村外警戒，见鬼子和伪军势大，一枪未放就带着十几个人投了敌军的一连连长，当时搞得他非常被动，仗打败了不算，牺牲了那么多弟兄，他自己也负了伤。

“军官里有没有名叫吴德生的？”徐孤学把范围缩小了一些，那家伙头敌时就是连副，现在至少也是连长。

“这个我记不清了，等会查查军官花名册。”房间里的林国强这样回答，窗外偷听的那人却浑身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冷颤。

徐孤学猜得没错，他两军之间来回过几次，一切看上去非常顺当，有一个人却注意上了他，那人便是吴德生。

吴德生无意看见一位陌生的军官时不时地出现，或林国强的住处，或林国强的师部，并且每次出现在师部，都是没有其他人的时候。看那身高，那步态，还有眼睛鼻梁，似乎跟徐孤学有些相像。

当年在抗日联合部队的时候，因为他打仗时总是偷奸耍滑，要么冲锋时畏缩不前，要么撤退时跑得比谁都快，为此没少被徐孤学骂过。参军的年数不少了，一直就是一个连副，他心里记恨，对徐孤学的记忆很是深刻。

他对着那人的背影大喊了一声徐孤学的名字，想不到那人居然在格愣了一下后本能地应答了。

吴德生大喜，“哈哈，我升官发财的机会到了。”于是一路悄悄地跟踪，来到了林国强的住处，看着徐孤学进了屋。

“林国强呀，林国强，当年整编的时候，我央求你给我一个营副，你还是只给了我一个破连长当当，还说我只配当个连副。现在你勾结**的把柄落在我的手里，还不老老实实地听我摆布。”

他刚想离开，转念一想，“再听听他们说些什么，这样把柄会拿捏得更加充分一些。”于是他壮起胆子，身体紧靠在窗边，脑袋贴着窗棱，支愣起两只耳朵。

想不到没有偷听到什么有价值的内容，却发现徐孤学绝顶聪明，一下子就猜到了能够识破他身份的人是他吴德生。

一阵冷颤过后，吴德生的脑子动开了花，“只要林国强一对花名册，我立马就会暴露，到时候他随便加一罪名，就能把我毙了，等下去是死路一条；如果现在冲进去，抓他们一个现行，一对二，难有胜算，何况周围都是林国强的警卫；唯一的胜算就是在徐孤学离去的路上把他逮住，直接押往上峰请功，到时候林国强只能眼巴巴地被拿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吴德生耐着性子在屋外静静地等候着，天色大黑的时候，徐孤学终于离开了，他四下里打量了一下，迅速消失在沉沉暮色之中。

吴德生亦步亦趋地跟着，不远不近，徐孤学只顾着赶路，没有发现有人跟踪，待到发现自己被跟踪时已经晚了，他的头上顶上了一支黑洞洞的枪管。

“徐孤学徐主任，你两边来来回回地跑，好辛苦呀。”吴德生阴阳怪气地说着，动作娴熟地下了徐孤学的配枪。

徐孤学也听出来了，果然是吴德生，“吴德生，你这个败类！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徐孤学，你最好识相一点，谁碎谁现在已经是明摆着的事了。谁让你那个时候对我横竖看不入眼。感谢老天，把你送给我作了升官发财的资本。”

吴德生边说边递给了徐孤学一卷绑腿，“劳烦徐主任自己把自己的双手绑上。”

徐孤学非常配合，他知道，对方手里有枪，现在莽撞不得，吴德生要邀功请赏，当然要逮个活的，一时半会他生命无虞，在徐州东郊这块地盘上，自己人还是蛮多，只要不直接落剿总宪兵队的手上，获救的机会蛮大。

就在这时，他听得身后一声闷哼，回头一看，许小龙一只手捂住了吴德生的嘴巴，另外的一只手上，匕首深深地扎进了屋德生的心窝，吴德生瘫软得如同一团烂泥一般被放倒在地上。

“徐部长，我也认出了是您，就是您没来找我，我就没必要主动找您了。今天我到林师长住处有事，正好看见了这小子暗自跟踪您，我就远远地跟着，想不到真派了用场。”徐小龙一边说一边解开了徐孤学手上捆着的绑腿，“现在安全了，您快走吧。”

“那他怎么处理？”徐孤学指着地上吴德生的尸体。

徐小龙把他拖到不远处的一处已经没有了盖顶的土坯房前，一运功一使劲，土坯墙被他推到在地，一阵尘土腾起，待到灰尘散尽，那具尸体被盖得严严实实。

许小龙拍了拍手，“明天林师长就会发出一份吴德生做了逃兵的通告了。”

完成了这一切的许小龙回到住处，灯光下军服衣襟上一摊血迹很是醒目，明摆着这是吴德生的鲜血。他刚想找一件军服替换，不远处就响起了房妍丽的声音，“许小龙，你到哪里去了？”

徐小龙一急，走出门去，手指对着门口的刺槐树狠命一戳，尖锐的刺槐钉子在手指上扎下了深深的口子，血汩汩而出。

房妍丽看见许小龙裹在衣襟里的手指和衣襟上的血迹，“怎么搞的？”

“手指不小心被刺槐的钉子戳到了。”

“那你也该用一块干净的布包包，咋能将就着用军装的衣襟，军服都脏啊，何况军服沾了血迹不好洗的，快点脱下来，我给你洗洗，等血干了就洗不掉了。”房妍丽非常热心，都要动手脱他的衣服了。

“还是我自己来吧，”徐小龙扭身让开，一甩胳膊，脱下上衣，顺手拿起面盆，走到井台边，拎起剩下的半桶水倒在了里面。

数天之后，林国强的住所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没说什么言语，只是告诉他，他是徐孤学部长派来的，并给了他一封信。这位不速之客在此之前，已经去过了郑国栋的住所，也是给了一封信了事。

信匆匆地看完，然后被点燃，在升腾起的一片烟火中，化成了一团卷曲的纸灰。林国强和郑国栋，做了一通一模一样的操作。

唯一不同的是，看到了这次徐孤学没来，林国强没有一丝诧异，一道在里下河地区打游击抗日，共事了六七年时间，徐孤学还给他的许多军官上过课，讲过学，认识徐孤学的人不在少数。那天晚上的事实在惊险，一般的小事，徐孤学还是不要亲自出面的好。郑国栋不知道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对徐孤学没有亲自前来还是蛮惊讶的。

许小龙被调出了特务营，林国强配给他一个加强营的兵力，全部是原来在里下河地区攒下的班底，驻防到运河一线。这是林国强按照徐孤学的要求做的。

考虑再三，临行前，许小龙还是去看了看房妍丽。听到了消息，房妍丽瞪着一双凤眼犀利地反问：“许小龙，你不喜欢我就明说，用不着这样躲避。”

“哎呀，你这么好看，我咋能不喜欢，我不是躲避你，而是在躲避你的监视。”许小龙选择了嬉皮笑脸，话中有话，“只要你是好人，我许小龙愿意接受你一辈子的监视。”

“你！……”房妍丽被他怼得一下子说不出话来，气得跺脚，“呆木头！”

“好吧，对不起，前面都是开玩笑的。”许小龙的脸切换到正经模式，“我是奉命行事，不得不走，你好自为之，我会回来看你的。”

又是一个师的国军被解放军围困，郑国栋接到了救援的命令，他派出了一个师，由林国强指挥，特意关照：“林副师长，贺副司令说了，此次务必接受前次的教训，准备工作必须做透，行军路上必须机动灵活，稳扎稳打。”

林国强心神领会，先是以做好充分准备为理由，拖延了一天，然后摆出警戒行军的战斗队形，行至半路，那个师被歼灭的消息传来，部队旋即返回。

彭长安似乎觉察到什么，居然举荐周文霞担任徐州警备司令，司令部在徐州城里，跟绥靖区司令部合署办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