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五 殊途同归

徐蚌会战的计划已经下达，南京国防部准备集中八十万兵力，在徐州一带跟华东中原解放军决战。

事情已经到了手口，在东郊指挥部里的贺再道急上火了，事情的主角周文霞还在徐州城里。贺再道一再电话催促，周文霞总是说，此事匆忙不得，否则会引起疑心。

贺再道急了，顾不得以前不在电话里讨论此事的约定，“已经起了疑心，否则让我们把家属送到南京上海做啥？”

“那不只是针对我们的，不能称为疑心，就是把这些家属当成了人质。如果鲁南地区的解放军能够进攻一次，我就有了离开徐州的理由。”

贺再道心神领会，三天之后，解放军一场规模颇大的进攻在台儿庄附近打响了。

“彭长官，共军对运河一线进攻甚紧，运河一线乃我徐州北线屏障，不可有失，文霞必须重返一线指挥。” 事情紧急，尽管不想放虎归山，彭长安实在没有再留周文霞的理由。

周文霞一到东郊指挥部，马上查点哪些军官有意把家属送到江南。答案是大部分军官都没有此意，只有一位军长，也就是郑国栋的那位上司，要死要活地说要亲自护送家小返回南京。

“走了也好，免得起事时碍事。郑副军长和林副师长表现如何？”周文霞还是不太放心，尽管在整编前他就调查过两人的底细，都是正直的，不愿意打内战的军人，不过举事在即，万万马虎不得。

“我一直派人暗中监视，他们行事一直神神道道，在这里也没有家眷，厌战倒是肯定，上次让他救援，一直磨磨唧唧地。这两天那边来人，言语间似乎暗示了他们两人也是自己人。”

“不管他们是不是自己人了，到时候我们一旦起事，就由不得他们，如果反对，马上扣押。彭长官已经把家眷送往上海，看来是不能参与行动了。”周文霞不无遗憾。

“我们再争取一下，打电话让他到前线来，只要他肯过来，就可以一起行动。”贺再道还不死心，毕竟是多年的老上司了。可惜的是电话打了多次，彭长安就是一直找着理由不肯过来。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周文霞贺再道等待着那边再一次来人。凑巧的是，郑国栋也在等待着那边再一次来人，林国强也是，他们都把那一边称为“家里”。

台儿庄古运河边，许小龙带着他的那个营战场起义了。十年之前，为了抵御外族侵略，这支部队曾经在这里豁出命打过日本鬼子，今天，他们一枪未放，让出了一段运河防线。

“小龙莽夫，坏我大事。”林国强急得双脚乱跳。许小龙提前起义了，上边要是追查，那可就是灭顶之灾。他赶紧电话通知相关人员召开紧急会议，计划中的起义不得不提前举行。

忙得团团乱转的林国强还不得不留出半只眼睛盯着郑国栋。奇怪的是，许小龙起义后，他一天之内居然连一个追问的电话都没打来。

第二天，家里终于来人了，来人居然是徐孤学。林国强一看，心里踏实了许多，“你看这事搞的，许小龙差点坏事。”

徐孤学哈哈大笑，“哪里是坏了大事，分明是好了大事。”

预设的棋子起了作用，许小龙提前起义就是按照徐孤学带来的指令，他让开了一段运河防线。解放军在碾庄圩追上了东撤徐州的黄百韬兵团，只要切断徐州东面的陇海铁路，黄兵团就被彻底包围。就在他们说话的当口，运河岸边，人喊马嘶，南下的解放军正在火速渡河。

徐孤学带来了新的指令，指令让林国强惊掉了下巴，“你和郑副军长各自的起义计划取消，合并加入周、贺二位副司令领导的绥靖区起义行动。”

“什么？郑副军长？二位副司令？都有起义的计划？咋个想起义的部队都整到一道来了？”

“在整编的时候，周文霞副司令可是做过挑选的，把你们这些长有‘反骨’的人都挑过来了。周副司令是保定陆军讲武学堂毕业，跟李树阳总指挥师出同门，地地道道的校友，你可明白了此间的关系？不要以为你做事隐蔽，其实一直被周副司令看在眼里。”

“那周副司令，贺副司令都是像我一样，老早就被你们争取了？”林国强还是满脸疑惑。

“哪里还需要争取，他们应该称之为归队回家，他们二人是我党的老党员了，潜伏在国民党内部将近二十年时间。像这样的同志还有许多，有些没来得及归队，就牺牲了，就像你的老上级李忠实司令。”说到这里，徐孤学有些黯然。

“什么？李司令真的也是共 产 党！”今天让林国强吃惊的事情实在太多，他忍不住一拍巴掌，“嗨，好人都成了共 产 党，共 产 党不坐江山，天理难容。说吧，接下来需要我林国强做什么。”

“接下来，你就是听从周、贺二位副司令长官的指挥，宣布起义后，立即稳住队伍。控制住谍报队、宪兵队。同样的命令我也已经跟郑副军长讲过了，等会儿他肯定会来找你。最后一条非常重要，起义开始后，你们务必马上让出百里运河防线，解放军会迅速通过。再告诉你一个消息，通过你的防区的部队里，有你的一位老朋友。”

“对不起了，林副师长，有些事情隐瞒着你直到现在。”说到这里，一向温文尔雅的徐孤学对着林国强表示了歉意。林国强当然能够理解，这就是地下工作的残酷性和特殊性，否则李忠实就不会隐蔽得如此之深。

南下的大路上尘土飞扬，胡子拉碴的陈振中，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挥舞马鞭，对着一队队奔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解放军战士不停地叫喊：“快跑！拿出吃奶的力气，抢先占领曹八集就是胜利。打赢了这一仗，回苏中里下河老家吃大米饭。”

他言中的苏中大地，广大的农村已经重新获得解放，对县城的反攻已经开始，傅新诚和各县独立团攻兴化、克东台、下海安，守城的国军部队无不望风而逃。

一匹快马在陈振中面前停下，通信员也不下马，只是敬了一下礼，大声报告：“师长，前面路口有一位起义的国军将领想要见你，说是你的一位朋友。”

“好，前面带路！”陈振中知道是林国强想要见他，许小龙第一次跟他接上关系的时候就告诉他了，在此布防的是林国强的部队。

看见两匹快马，得、得、得地奔来，林国强赶紧迎了上去。那边的陈振中一个翻身，利索地跳下马，马缰扔给了后面的通信员。礼也忘了敬，四只大手握在一起。

“陈师长，你好威风！”

“副总指挥，当初我劝你一起投了新四军，你犹犹豫豫，现在不还是过来了。”

“好你个陈振中，专提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我们现在是殊途同归。知道你忙，就不扯淡了，这是徐州周边的兵力布防图，对你有用。祝你马到成功，旗开得胜。”林国强从随身的背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塞给陈振中。

“多谢副总指挥。”陈振中为了表达对老领导的尊敬，一直一口一个副总指挥。“副总指挥，三年前的那个问题，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他们当中就有许小龙，有王小虎，还有符学富，否则，队伍你哪能带得这么顺畅，这些都是李司令当年撒下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