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十三

洗刷完毕后，李雨欣躺到了自己的小床上，她依然想哭。大爷像一个凶神恶煞，好像又来到了她的身边，她一合上眼，眼前都是他，那色迷迷的凶恶的眼睛，那罪恶的在她身上摸来摸去的贪婪的双手……李雨欣好害怕！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这个可怕而又可怕的家伙，卑鄙，无耻，丧尽天良……

一夜没睡好觉。

她做了一个又一个可怕的梦。她一直在逃跑，脚上还没有穿鞋。不管她跑得有多快，大爷总在她的后面，穷追不舍，只差两步的距离，那么近，伸出的一只手就要抓到她了。他那双黑洞洞的邪恶的眼睛，像狼，像虎，像狮子……那只狰狞的就要抓住她的手，像鹰爪一样……她发出的声音不像是人发出的声音，她一直喊着“爷爷救我”、“妈妈救我”……可爷爷和妈妈都不知到哪里去了，根本听不到她哭喊的声音。整个世界，只有大爷和她，她打不过他，只有拼命地跑……

……跑啊……跑啊……跑啊……跑啊……

好几次她从梦中惊醒……觉得大爷可能已追到楼上，或者就在自己这间宿舍的门后边，就要推门走进来……她就赶快闭上眼睛……可刚闭上眼睛，李海洋就开始追她，光想把她按倒在地……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后来，天终于亮了，同学们纷纷起床，她也从床上下来。这时，王晓娜走过来，扫了她一眼，看她那伤心欲绝的憔悴的眼神，很诧异，忙问她：

“雨欣，你怎么了？从你昨天回来，我就发现你的状态不对劲，谁欺负你啦？给你大姐说一声，大姐给你报仇！”

雨欣的眼睛闪躲着她，忙说：

“没，没什么，就是做了一夜的噩梦，吓死人了！”

“这样就好！……如果真有事，就别闷在心里，说出来你会好受一些。”

“真的没什么……”

李雨欣还不敢对她说出事情的真相，太丢人了，也太瘆人，怎么好意思说出口呢？她躲躲闪闪的，一转头，丢下王晓娜，向洗刷间走去……其实，她哪也不想去，她甚至想到了死……活得太沉重，太压抑，凄凄惨惨……可是，她转念一想，一旦她死了，妈妈怎么活？妈妈没有了爸爸，她就是妈妈的全部，她若死了，妈妈肯定也活不下去了，爷爷也痛苦万分……可人活着，为什么这么痛苦？这个世界为什么有那么多的坏人？……

回到自己的寝室，她果断地把身上的百褶裙脱了下来，换上了那条花青色的裤子和水红色的外套。一想到她的裙子被李海洋轻而易举地掀开了，不能阻挡他一点点，她就觉得可怕极了。而且，现在身边有同样可怕的陈思，她就觉得自己很危险……那天晚上，就差那么一点点！……于是，她决定，她以后再也不穿裙子了，以防万一。从此以后，她再也没有穿过裙子。

当她出现在教室的时候，低着头。但是，她感觉到陈思一直在盯着她的眼睛看。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定后，她向后瞥了一眼：陈思停下所有的活动，满眼里都是她。可她知道，她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李雨欣了，她改变了许许多多，她自己都很吃惊。她觉得全世界的灾难都倾注到她一个人的身上了，倒霉透顶。她现在还想哭，可是，教室里那么多人，被发现了多难堪，多丢人，所以，她想忍住不哭，努力让自己的心思回到打开的课本上，回到学习上，可是，不能。不争气的眼泪一次次涌出来，她只好拿出卫生纸一次次擦拭。这些，陈思都看见了。

陈思也看见，李雨欣对他一点意思都没有了，冷冷的，像霜，像冰，拒他于千里之外！他不知道，这个星期天在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她这样不停地流眼泪。一定是场极为可怕的灾难，他多想知道，他多想帮帮她，可她，不愿意。陈思觉得，这场灾难一定和他有某种联系，而且，是不好的联系，否则，此时的李雨欣，定会向他敞开心扉，向他诉说她的灾难。但是，李雨欣没这样，她不！怎么问都不回答！她究竟怎么了？为什么对他这么冷？好像他就是她的那场灾难的帮凶，仿佛是他和一伙人狠狠地凶残地欺负了她！

他无法申诉，无法辩解，因为她不和他说话。

下课铃声响了之后，陈思拿着自己的快餐杯跟上了李雨欣，和她肩并肩时，鼓起勇气问李雨欣：

“雨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我好吗？我想帮助你！”

“滚，滚开，你给我滚开！”这一刹那，李雨欣看到了陈思的脸简直和大爷的脸一模一样，大爷虚伪极了，陈思一定也很虚伪，多么恶心。幸亏，现在周围的人那么多，他动不了手！所以，李雨欣把对大爷的满腔仇恨都发泄到他的身上，声色俱厉！

陈思一下子懵了，手中的快餐杯差点掉到了地上，汤匙掉下来了。当他弯下腰捡起来，李雨欣已经走远了，陈思再也没有勇气追上去。

他失恋了！

这时，学校的广播站正在播放周华健的《让我欢喜让我忧》，陈思一下子被深深地打动了，一边打饭，一边沉浸在这如泣如诉的哀婉的歌声里，歌词如下：

让我欢喜让我忧

爱到尽头覆水难收

爱悠悠恨悠悠

为何要到无法挽留

才又想起你的温柔

给我关怀 为我解忧

为我平添许多愁

在深夜无尽等候

独自泪流

独自忍受

我想说声我真的爱你

我想说声我对不起你

你哭着说情缘已尽

难再续

难再续

就请你给我多一点点空间

再多一点点问候

不要一切都带走

就请你给我多一点点时间

再多一点点温柔

不要让我如此难受

你这样一个女人

让我欢喜让我忧

让我甘心为了你

付出我所有

听着听着，陈思的眼泪夺眶而出。以前听这首歌没有什么感觉，只不过觉得顺耳罢了，而此时，这首歌却唱到到他的灵魂里去了，唱出他的眼泪！坐在宿舍自己的床沿儿上吃饭时，眼泪就滴到了快餐杯的菜里，一滴一滴的，像有两瓶药水，一起在给快餐杯的菜打点滴，在给陈思打点滴——陈思一边吃着馒头，一边就着自己的菜和泪水，把这顿饭慢慢地吃完，慢慢地哭完。

陈思多想深情地对李雨欣这样唱：

“就请你给我多一点点空间

再多一点点问候

不要一切都带走

就请你给我多一点点时间

再多一点点温柔

不要让我如此难受”

陈思的心，碎了，碎得一地都是！

陈思绝没想到，这段感情这么快就结束了，多么“干净利索”，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留给他无尽的伤痛！

……雨欣，雨欣，我爱你，我爱你！……

……雨欣再爱我一次，好吗？求求你了，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爱你，你不知道此时我有多么难受！

……雨欣！……雨欣！……

……

至此，陈思深深地喜欢上了周华健的歌，可以说是迷上了。周华健成为他一生最挚爱的歌手，无人能代替——就是从这首歌开始的。

吃完饭后，学校的广播台又播放了一首歌，孟庭苇的《你看你看月亮的脸》，也很好听，歌词如下：

你看你看月亮的脸

圆圆的圆圆的月亮的脸

扁扁的扁扁的岁月的书签

甜甜的甜甜的你的笑颜

是不是到了分手的时间

不忍心让你看见

我流泪的眼

只好对你说

你看你看

月亮的脸偷偷地在改变

月亮的脸偷偷地在改变

圆圆的圆圆的月亮的脸

长长的长长的寂寞海岸线

高高的高高的蔚蓝的天

是不是到了离别的秋天

我们已走得太远

已没有话题

只好对你说

你看你看

月亮的脸偷偷地在改变

月亮的脸偷偷地在改变

歌词陈思不大懂，但这首歌的情绪陈思还是懂的，是哀婉的忧伤，是甜蜜的忧伤，是不忍伤害就要分手恋人的那种纯洁的忧伤。

歌中所唱的“月亮的脸”，应该暗指两个人的爱情。而对陈思而言，“月亮的脸”，就是李雨欣的脸了——秀美、性感、动人，陈思多想捧住，深深地吻上一口，然后和她疯狂地接吻——可这永远不可能了！陈思简直肝肠寸断！

“月亮的脸偷偷地在改变”！李雨欣就在偷偷地改变，就在两天之内。陈思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她为什么要改变，这，超出他的想象的范围，超出他的思维的极限。

陈思绝望了。

没有谁能救他。

他的痛苦比李雨欣轻不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