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肖林峰谋化北渡

按道理，肖林峰现在并非侦察科的成员，侦察敌情地形并不是他的职责范围，但却由于此时侦察科的成员已经几乎全部牺牲和受了重伤，肖林峰曾又担任过侦察科的科长，肖林峰的身体状况又比较好——只有一处轻微伤，在这样的情况下，谭维藩和程慎思这才不得不把这一任务交给了肖林峰。肖林峰这才不得不越俎代庖，去执行这一侦察任务。

谁知肖林峰率领二人出去后经数日的侦察，却不仅没能找到他们师的部队和他们的上级机关，包括他们的友邻部队，肖林峰他们却还发现，鬼子已经占领和控制了京沪线的交通和沿线两边的广大地区。鬼子的追兵已经兵分两路：一路沿太湖东岸，经浙北北部和苏南南部，直趋我国首都南京和皖南方向去了；另一路却也从江苏太仓和福山多路向西进犯，经京沪铁路和沪宁公路，也是直奔苏州无锡和首都南京去了；并且还有一部分鬼子，则杀向江阴要塞去了。尤其是随后肖林峰又经侦察得知，鬼子的先头部队却已抵达江阴外围和南京城外。也就是说，谭维藩和程慎思率领的这支四百多人的溃军和伤兵，现在已经落入了鬼子的占领区域里了，已经无法西撤和南撤撤出这一区域了；已经无法向西向南撤离去跟该师的所属部队和其它兄弟部队会合了，已无法向这支部队的指挥部靠拢和跟他们的大部队一起行动了。

尤其是由于伤员太多，仅剩下的两名军医随身携带的药物还很快就被用完了，他们还因担心暴露行踪不能去买药物了。在这样的情况下，也就每天都有不少的伤员因伤情得不到医治和控制而被感染罹难。

到了这时，即便是谭维藩和程慎思，却也不免感到了绝望。谭维藩甚至认为，他率领撤退的这个独立师，会不会在这次大撤退中也跟159师、160师和东北军吴克仁所率67军一样，会不会也落下一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当然，他们这些从淞沪战场上下来的官兵倒也不是惧怕死亡，他们谁不是死过多少次的人了，他们谁不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他们其实早把生死置之度外了。他们只是觉得，他们这支部队壮志未酬，却只能这样无奈地被憋死在这个偏僻的小村里，也就未免太遗憾、太悲哀了！

面对此情此景，士兵们的情绪也产生了波动，士兵也纷纷道：他妈的，老子不走了，老子的身体扛不住了，老子走不了了，老子就在这里等着小鬼子过来跟小鬼子拼了。有什么大不了的，老子在这里还能积蓄点力量，到时候就跟小鬼子拼一个同归于尽！

在这样的情况下，面临这样的险境和绝境，肖林峰也就向谭维藩程慎思提出了是不是可以考虑率领部队北撤、也就是北渡长江向苏北转移。部队如能转移成功，到了苏北，部队也就可以摆脱鬼子了。

谭维藩程慎思当然也深知，部队如果再在这里滞留下去，不仅随时都可能会被鬼子发现，随时都有被鬼子吃掉的危险；而且部队在这里继续滞留下去，部队的伤员得不到救治，伤员的伤口将会恶化，死亡的伤兵也将会越来越多。

然而谭维藩和程慎思却又无法接受部队向苏北转移这一残酷的现实。不言而喻，如果谭维藩和程慎思同意率领这一部分部队现在转移撤往苏北，那他就是放弃了自己所属的大部队，那他这个师长和参谋长成什么了？而且此时部队撤往苏北，也并非是一条安全之途。这不仅仅是长江天险难以逾越，根据目前的形势估计，长江沿岸也一定已被鬼子占领控制，长江上还一定有日军的军舰，部队怎么过去？

在这种情况下，肖林峰也就不得不又一次率领着六人，分两路继续前往侦察。然而这次肖林峰他们出去侦察得到的消息却更加糟糕。此时不仅苏南浙北已被鬼子占领控制，江阴要塞也已被鬼子占领，部队要想向南向西转移已经完全没有可能了。而且中国海军还已全军覆灭，长江沿岸已被鬼子占领控制，现在部队向北转移，还比这之前更困难了。并且，在这段时间里，这支部队的伤兵中，又已有近百名的伤兵因伤情严重不能得到医治而死去了。在这这样的情况下，肖林峰也就又一次提出了部队向北转移北渡长江才能摆脱鬼子的建议。

其实，谭维藩也是苏北人，他的老家也是在苏北泗阳，他对苏北也有一份特殊的感情，就他个人而言，谭维藩也不是不愿意率部撤向苏北。而且，他对苏北的地形也非常熟悉，尤其是苏北的中部和南部的大部地区，不仅皆为平原，河道密集，道路狭小，海拔高度非常之低，向称水乡，鬼子的机械化部队在那种地形里根本就无法展开作战；并且，此时的苏北，鬼子也还未涉足，谭维藩如果率部转移去了苏北，无疑就能摆脱鬼子，无疑眼下也就安全了。面对越来越严峻的敌情，面对伤员不能得到医治、不断死去减员的严峻处境，谭维藩和程慎思经商量后，这时也就终于不得不同意了肖林峰的建议，终于决定率部向北转移，北渡长江撤往苏北。

然而要想将部队安全带出江南撤到苏北，此时却也已非易事了。首先的问题是部队的官兵的身体都非常虚弱，有近乎一半的官兵伤情严重不能走路；其二是官兵们只想跟鬼子拼一个同归于尽，不妄做军人一场，死也死得其所，对转移并不抱什么希望；再一个就是长江江边已被鬼子占领封锁，江上已无我军的军舰，只有鬼子的军舰，一旦被鬼子的军舰发现，也是全军覆灭。

面对这样的情况，肖林峰也就对官兵们道：“兄弟们，如果我们不向北转移北渡长江，我们就只有死路一条；如果我们渡过了长江，我们也就甩掉了鬼子，我们就还有希望；只要我们过了长江，我们也就可以绕道返回，重新找到我们的部队。弟兄们，就我们现在的情况而言，我们还有跟鬼子拼搏的能力吗，我们既然已经没有这个能力了，我们为什么还要去作那种无谓的牺牲呢？”

众官兵听了肖林峰这样一番话后，就也纷纷道：是啊，肖副处长说得有理，就凭我们这点部队，就凭我们现在的状况，连一件重武器都没有了，我们还拿什么跟鬼子拼啊？

还有人道：就凭我们现在的身体状况，就连站都站不起来，就连走路都走不了，还怎么跟鬼子打仗啊？

还是听肖副处长的吧，撤往苏北，这也许是一条生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我们的这支部队还在……

但也有不少人道：

长江那么宽，风高浪急，号称天险；江边又已被鬼子占领控制，江面上又有鬼子的军舰，我们怎么过得去啊？

我们的海军已经全军覆没，长江已被鬼子占领封锁，这条路我们恐怕还是走不通啊！

这要是遇上了鬼子的军舰，我们就连反抗都没法反抗了，我们就只有挨打的份了。

我身上这伤，站都站不起来，还怎么撤怎么走啊？

……

听了众官兵的这些种种说法，肖林峰也就继续安慰众官兵道：“弟兄们，你们不能走路这没关系，我们可以坐船撤离。只要我们能找到一两条船，届时我们再选择一个夜黑风高的天气，我们就可以藏在船舱里开向江边。到了江边之后，我们再利用黑夜作掩护，再选择一个大风的时间以风作动力，我们也就可以渡过长江了。

我们现在就安排人去江边侦察，去把鬼子军舰的活动规律侦察清楚；与此同时，我再挑选几个身体好一点的、会驾船的弟兄出去找船。弟兄们，请你们耐心等着，等我找到了船回来，届时我们再掌握了鬼子的军舰的行动规律，到了那时，再等到了一个夜黑风高的天气，我们就可以渡江了。弟兄们，只要还有一线希望，我们就不能放弃，我们就要尽我们的能力去争取，你们说是不是？”

“对呀，无论怎么说，我们总该努力一下……”不少官兵又纷纷道。

谭维藩这时也道：“弟兄们，我们在任何时候、在任何情况下，我们都不能气馁，我们都要保持一个军人的坚强意志。我们在任何情况下都要坚持下去，我们连死都不怕，我们还有什么好怕的？肖副处长，那就辛苦你了，弟兄们能不能走出目前的困境，也就全靠你了！”

“是。请师座放心，我明天天一亮就去找船，我想我们也一定能撤出此地渡过长江的。”

第二天天刚放亮，肖林峰也就又带着数人找船去了。

也是功夫不负苦心人吧，肖林峰率领的六名士兵几经周折，终于找到了一条可载四百人的商船。并经两天的努力，终于在第二天晚上的九点多钟时，将这条船开回来了。

然而此时，毕竟正值冬季，长江下游刮南风、刮大南风的天气却已非常罕见。不过也许是苍天有眼、老天眷顾吧，这群官兵在等待了数日之后，他们终于等到了一个老天爷刮来南风的天气。而且肖林峰却还深知，在这地方，只要一刮南风，就会下雨，正如当地的民谚所云：南风急，雨打壁。这天夜里，随着南风的增强，到了夜里十点多钟，老天爷果然就又下起雨来了。

不过此时，经清点，谭维藩的这支部队也就只剩下三百二十一人了。于是，也就在这个风雨交加的深夜，谭维藩和程慎思率领的这支合成独立师的、以师直属部队为主体的残部，便也就轻伤的抬着重伤的，能走的搀扶着走路有难度的；他们相背相携着、相扶相帮着，也就终于凭借着他们的毅力，凭借着这条商船、凭借着夜黑和风雨的掩护，凭借着南风吹帆的动力；他们终于避开了江边的鬼子和江面上鬼子的军舰，冒险渡过了长江，撤退到了长江北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