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他乡意外见故人

从雉皋县县城至江边村的直线距离有八十多里，全是田间小路。汽车可达的路程只有从县城绕道八圩桥的八十多里的土公路，然后再从八圩桥至江边村还有二十多里的乡间小路，仍然全须步行。

为了迎接、也就是为了把谭维藩程慎思所部官兵接往雉皋县县城，葛谭秋为此连夜集中了蓝城地区的全部汽车，共十七辆，同时又临时征召了三百名抬担架的民工，上午八点不到，这十七辆汽车和这三百名民工，就开到了八圩桥。上午十点刚过，葛谭秋和胡文轩率领的这队近四百人的迎接队伍，也就浩浩荡荡地开到了江边村。

由于谭维藩和程慎思伤情严重仍然行动不便，仍然躺靠在床上，只有肖林峰许其深张行简李立诚等在门外迎接的这些官员。不过尽管如此，葛潭秋和胡文轩等一班文武官员一见谭维藩陈慎思等，也还是无不谦恭之至，即便是平常素以凶神恶煞著称的胡文轩胡疯子，也是变得满脸**，微笑得比猫咪还温顺。

葛谭秋和胡文轩也还是立即就拱手趣步上前，由葛谭秋首先道：“哎呀呀二位长官二位长官，二位长官恕罪恕罪，在下迎接来迟迎接来迟，让二位长官受苦了，让诸位官兵受苦了，恕罪……”然后跟谭维藩程慎思一一握手，继而又跟谭维藩程慎思身边其它身穿军官制服的伤员、其中包括后勤处副处长孙维新和师直属重炮连连长陈志远等等一一握手。

葛潭秋并且道：“二位长官蒙难于蔽地，诸位抗战英雄蒙难于蔽地，在下却一点也不知道，要不是韩长官昨天来电告知，在下还一直不知。这都是在下失察之过，失察之过也。不过在下在得知二位长官和诸位官兵蒙难蔽地的情况后，在下也就一分钟都没有耽搁，在下就连夜都在为迎接二位长官和诸位官兵在做安排，故此在下这才直到现在赶来晋见，才来迎接诸位抗战英雄。迎接来迟恕罪恕罪……”

谁知这时，肖林峰却在这几位前来迎接他们的主要军政官员中见到并认出了卢霖楷和卢锦程，这让肖林峰不禁大惊！

由于谭维藩程慎思所部今后将驻扎雉皋县，将会在雉皋县征召兵员，完成重建整编独立师编制的任务，故在今天前来迎接谭维藩程慎思及其所部的这些军政官员中，也就还有雉皋县的县长卢霖楷和雉皋县的保安团团长卢锦程。而且这时，葛潭秋和胡文轩却也正在将这几位随他们而来的主要军政官员，一一向谭维藩程慎思作着介绍；谭维藩程慎思也是如此，谭维藩程慎思随后也将他们身边的、包括肖林峰在内的这几位主要军官，也向葛潭秋和胡文轩作了一个介绍。

肖林峰一见卢霖楷和卢锦程父子，就不仅大惊，并且不禁心里暗道：卢霖楷这是什么时候成了雉皋县的县长了？卢锦程这是什么时候却还成了雉皋县保安团的团长了，尤其是卢锦程为什么还没死啊？想当年，谭子游和丁溪桥、陆一焜、田嘉庚、葛牧云、杨树林、陈天云、谢仕范等同志可都是信誓旦旦地表示过：就是因为卢锦程这个王八蛋查出了我党的5.1武装起义计划，才导致了我党领导的5.1武装起义的惨败，才牺牲了我党那么多的革命党人，此仇必报，卢锦程必杀！而且当时，丁溪桥和陆一焜还已在靖海乡重建了芦长地区游击队根据地；田嘉庚和胡石庵、葛牧云、杨树林、陈天云、吴正和他们也在长堤乡筹建和重组游击队。

不过后来，林曦临和陈志远却也听说了，就在5.1武装起义失败后不久，****和**江苏**就又以5.1武装起义留下的工农革命军发展起来的力量为基础，又在这一地区创建红十四军，并于1930年4月3日，正式成立了红十四军。

然而红十四军成立后，尽管红十四军在军长何坤和政委李超时的率领下，以及特委**李云生的领导下，也打了不少的胜仗，也在许多乡镇建立了红色政权，也在许多乡镇成立了工农**政府，施行了土地革命政策。但是不久，说到底也还是由于当时敌人的力量过于强大，红十四军的力量相比之下还很薄弱，结果红十四军也还是在敌人一次次的围剿下，终至红十四军在这一年的九月也还是被敌人打败打散了。

并且，红十四军军长何坤等红十四军的许多指战员，包括田嘉庚和杨树林等同志在内的许多原芦长地区的指战员，也都牺牲在红十四军征战的战场上了。红十四军也还是不得不化整为零隐藏起来了。丁溪桥和陆一焜、胡石庵、葛牧云他们也还是不得不率领着参加红十四军的一部分残部，仍然又退回和隐藏到芦长地区根据地去了。

不过尽管如此，丁溪桥和陆一焜、胡石庵、葛牧云他们在退回到芦长地区后不久，他们也还是又在靖海乡和芦湾乡、长堤乡、三墩乡、芦津乡、河口乡、盐灶乡等那一带重新成立了芦湾游击队。那么，丁溪桥、陆一焜、胡石庵、葛牧云他们在参加红十四军期间，即便是在红十四军惨遭失败退回了芦长根据地之后，他们的芦湾游击队为什么直到现在还没有杀了卢锦程呢？丁溪桥、陆一焜、胡石庵他们和他们领导的芦湾游击队现在又怎么样了呢？想到这里，肖林峰也就不禁又为陆一焜和丁溪桥、胡石庵、葛牧云、谢仕范，陈天云他们及他们领导的芦湾游击队担起心来了。

与此同时，肖林峰并且还在前来迎接他们的人群中见到了老熟人郭亦卿和于文悦，而且，郭亦卿和于文悦似乎也在注意他。不过，无论是郭亦卿和于文悦，还是卢霖楷和卢锦程，他们却谁也没能认出肖林峰。毕竟，他们分别的时候肖林峰还只是一个瘦弱的半大孩子，这又毕竟已是九年多过去了，肖林峰已由一个当年的半大孩子变成了一个高大英俊威武成熟的年轻军官，变化如此之大，卢霖楷和卢锦程以及郭亦卿、于文悦，没能认出眼前的这个肖林峰就是当年的那个瘦小的林曦临，也就不奇怪了。而卢霖楷和卢锦程、郭亦卿、于文悦这几位，却因当时就都已是成年人了，相貌都已经定型，这些年虽有变化但变化终究有限，肖林峰一眼就能认出这几位，也就可以理解了。

在江边村吃过午饭之后，葛谭秋和胡文轩带来的迎接人员也就将谭维藩陈慎思的部队先送向了八圩桥。由于谭维藩所部的伤兵还有一百六十多人不能走路，或行走困难，这时，这一部分伤员也就都是由葛潭秋带来的担架队抬着走向的八圩桥。到了八圩桥，他们也就上了汽车开向雉皋县县城去了。

果不其然，谭维藩程慎思所率部队在开进雉皋县县城时，还确是受到了雉皋县的几乎所有的官员和当地广大民众的热烈欢迎。欢迎的人们一遍遍地高呼着：“欢迎欢迎，热烈欢迎！欢迎英雄，欢迎勇士！抗战必胜，中华必强……”

这三百多名谭维藩的官兵在沿街众人的欢迎声中，不少官兵竟然被感动得流出了眼泪。不过这也可以理解，从战场上下来已有两个多月了，这么长时间，他们还没有受到过任何正规的迎接；这可是他们从战场上下来后第一次受到的正式欢迎，这也是他们在淞沪战场上付出的牺牲包括后来一次次的死里逃生后的第一次受到的政府和民众的正规认可，他们怎么能不激动呢！

谭维藩的部队在雉皋县住下之后，需要治疗的伤员也就全都进入了一个全面的治疗和修养的阶段。在此期间，当地政府和当地民众、尤其是当地的退役老军人和各界知名人士爱国人士，还又都一次次地前来慰问这些受伤的军人，赠送的慰问品简直堆积如山，为此，肖林峰就也整天忙乎得应接不暇。

而且在此期间，肖林峰也终于获悉了一些有关芦湾游击队的消息：这些年来，芦湾游击队虽然屡遭围剿，不过这支**领导的游击队却一直都辗转在雉皋县和陆口县的两县交界处的芦长地区坚持斗争；这支以陆一焜为队长、丁溪桥为政委、胡石庵为参谋长的游击队，却仍然活跃在以芦湾乡为中心的长堤乡、南湾乡、白甸乡、三墩乡、芦津乡、盐灶乡一带的民众之中。

肖林峰得知这一情况后，便恨不得立即前往根据地见一见陆一焜和丁溪桥、胡石庵、葛牧云、谢仕范他们，能立即跟党组织取得联系。同时，肖林峰也非常想抽时间再去找一找他的妈妈和他的妹妹，尤其是他的心上人楚望舒。可是，他现在却又既没有联系陆一焜和丁溪桥、胡石庵、葛牧云、谢仕范他们的渠道，也同样没有一点点跟党组织和家人的联系信息，他唯一知道的联系渠道仍然只有蓝城的普济大药房。而对于蓝城普济大药房，他又已经早就去联系过了，却又没能联系得上，而且还不知道那里是不是潜伏着危险，肖林峰想来想去最终也就觉得，实在不行就冒险去一趟长堤乡的九溪村。

毋庸置疑，在这段时间里，肖林峰自也不可能不想起卢锦秀，其实早在他见到卢霖楷和卢锦程的那一刻起，他就想到卢锦秀了；他就想起了卢锦秀对他的好和对他的救命之恩，尤其是他对卢锦秀的临别承诺。

可是事实上，自从他离开卢锦秀后，一开始，林曦临却又根本就没有时间、也不可能去跟卢锦秀联系见面；然而后来，他又去了武汉，继而他又成了国民党军中的潜伏人员，自此之后，包括现在，他就更不可能、也无论如何不能再跟卢锦秀联系和相见了。

即便现在遇见了卢锦秀，他也不能跟她相认，他也只能避而不见了。肖林峰心里清楚，卢锦秀跟他是同龄人，应该有着成长的共同点，彼此又都非常熟悉，如果现在相见会不会认出他来，就不好说了。这要是他被卢锦秀认出来了，跟她相认吧，他的身份就会暴露，那他这么多年隐姓埋名隐藏身份精心潜伏所做的所有努力就会前功尽弃付诸东流，那他今后也就无法再在谭维藩的部队里继续潜伏继续从事党的地下工作了，那他也就无法完成党交给他的潜伏任务了。而且，他跟楚望舒的关系又早已确定，他跟楚望舒又都非常相爱，而他对卢锦秀却又只有恩情，没有爱情，在爱情上肖林峰又不可能舍楚望舒而接受卢锦秀，从这一点上来说，如他跟卢锦秀相认，对卢锦秀也是一种伤害。

尤其让肖林峰一直深为纠结的是，如若遇见了卢锦秀，如若不跟卢锦秀相认，从良心上来讲又难以过得去这个坎；况且卢锦秀也不是轻易就能隐瞒搪塞得过去的，虽然会不会见到卢锦秀现在还不知道，但是这件事却一直萦绕在肖林峰的心头挥之不去，却让他一想起这件事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愧疚和隐痛。

世界上的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往往都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肖林峰想找想见的同志和亲人却还毫无信息，他还无法前去寻找；他最不想见、也是他最不敢见最不能见的卢锦秀，这一天却在他们司令部前面的大厅里跟他意外相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