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进击的魔王

钻进密林的林科专门小心地回头观察了一下，看到勇者碧儿和新手村训练师仍然在山坡上说着话才放下心来。

林中空地上，铠魂索阿正杵在那里等他，魔龙也在它身旁咕咕打着呼熟睡。

“即使是侦查敌情，你这样未免也太不谨慎了。”黑铠略带责备的说，“万一你丢了小命，我恐怕又只有被勇者喊着口号给砍了。”

“不会的，谁会无聊来袭击一个普通人。”林科轻描淡写地说。

“那也说不好，人类这种脆弱的生物。天上掉个花盆，走路撞上马车，或者一不小心生个病，莫名其妙就会挂掉。何况你又没有魂晶可以轮回。”黑铠说话的口气活像操心过度的老妈子，“真不知道你们那个世界人类怎么活。”

“就这么挣扎活着呗。”林科耸耸肩。

“那可不行，你的命可不止是你的，现在已经关系到我们全体魔族了。”魔铠一动不动，“你以后还要这么以人类身份去活动的话，我给你两个建议。”

“嗯哼？”林科耸耸肩。

“第一，把你的衣服扔了，又古怪又显眼。第二，学会保护自己的咒语。”魔铠一板一眼地给出建议。

“哎哟？没想到你也会有建设性的想法嘛。”林科把外套一角拉到鼻子前闻了一下，两月没洗一股馊味。

作为一个明智的成年人，他听话地脱下外套丢到地上：“好了。咒语呢？”

“来，跟着我做。”黑铠动了起来，“双手平举抬起左脚。”

一边说它一边还做着示范。林科犹豫了一下还是有样学样地跟上了。

“然后左脚向左迈出一大步成左弓步，双手在胸前交叉，大喊我的名字。”黑铠狠狠一脚踏在地上凹出一个特别老土的造型。

“哈？”

“跟着我做。”黑铠坚决地说。

“好好，这样是吧。”林科软软地照葫芦画瓢，然后喊了一声，“索阿！”

“声音太小了！”

“索阿！！！！！！！”林科向着天空高呼，声音回荡在漆黑的森林把睡着的魔龙都惊醒了过来。

不过一瞬间，黑铠从本来的位置消失了，它穿过了空间一块块聚集到了林科身上。

“空间转移？”林科疑惑地抬手看自己手臂上的黑铠。

“嘿嘿，我最擅长的就是虚空和火焰魔法，”黑铠的语气非常得意，“随带一提，最讨厌的是雷系魔法。”

林科被魔甲重重包裹着忽然觉得有点无语：“那我很想问一句，明明会空间移动还要骑着龙飞来飞去是几个意思？”

“还有，既然是虚空魔法。那刚才的广播体操动作有什么意义？”

“一言以蔽之，”黑铠得意地回答，“逼格。”

“我忽然有点明白为什么几千年你们都干不过勇者了。”林科情绪低落地说。

“什么？”铠魂没听清楚。

“没事，回去吧。”魔王索阿爬上打着呵欠的巨龙。

暗红的魔龙扇动翅膀哼着教堂音乐起飞，林科用索阿的视角看着山坡上目瞪口呆的勇者。

“不干掉她？”黑铠问。

“要等她成长嘛，”林科回答，“逼格。”

“哎，你挺上道的。”黑铠的语气非常满意。

魔龙以惊人的速度飞离了新手村13。

今晚的月亮似乎又大又圆，在明亮的月光下索阿乘着巨龙飞向黑城堡。

“尼古拉斯！”踏进家门索阿便放声呼叫，可是一点回应都没有。

“他们人呢？”索阿询问涌上来擦拭铠甲上污渍的机关女仆。

“咔嗒奉大人的命令咔，咔尼古拉斯大人咔嗒率领魔军向普达科欣进军了。咔嗒目前应该正在与康弗克辛军队交战，咔嗒。”女仆的嘴似乎也需要上上油。

“你说什么？”索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快！空间转移，目标尼古拉斯。”索阿看起来是自言自语。

半天都没反应。

“没用的，”铠魂说，“他和我又没有灵魂联系。”

“阿得凯撒！”黑色魔王没有犹豫，他直接奔出城堡向着天空高呼，刚刚飞远的魔龙一脸不情愿地飞了回来，低声咕哝着降落魔王身前。

月下的山谷中耸立着坚固的要塞，这里是康弗克辛圣教国防备魔族的第一道防线。虽然已是深夜，要塞城墙上却站满了手持火把的铠甲战士。

“火炮准备！”要塞司令身着重甲站在指挥台上挥手示意，“放！”

数十门火炮齐射喷出的火柱蔚为壮观，裹着浓浓烟尘的球形炮弹越过战况胶着的人类步兵与骷髅战士接连落在了魔王军阵中。伴随着炮弹爆发的火柱，丧尸与哥布林混编的方阵被轰得七零八落断肢横飞。

“呵呵，垂死挣扎。”山坡上，一个白发绿眼的超级帅哥一边优雅地摇晃着高脚杯中的红色液体一边冷笑。

被轰炸的方阵里，残破的肢体渐渐合拢又恢复成魔物，继续不屈不挠地前进。不断轰鸣的大炮也只能迟滞一下它们的脚步。

前线的胜负也已经基本锁定，人类步兵在不断被打散又重生的骷髅战士攻击**力已经不支。

“是时候了。”白发帅哥露出尖尖的犬齿随意地挥了挥手。

在他的身后，无头骑士大军冲向人类防线的侧翼，空中无数的翼魔也直奔城墙而去。

“不要慌张！火炮继续压制，步兵队撤回城门，长枪兵准备迎敌！弓弩手和魔法师迎击翼魔！！”要塞司令在城墙上来回奔走唾沫横飞地高声指挥，“打起精神来小伙子们！阿姆妮娅会保护我们的！”

“长！长官！！！”有一名弓手发现天空中有异状，连忙出声提示司令。

“那是？”司令眯起眼睛看向月亮的方向。

以耀眼的圆月为背景，恐怖的魔龙载着黑铠魔王正在逼近。

“魔王！是魔王亲征！！”司令脸色变得苍白，“大法师！赶快传递消息！”

身穿紫色长袍的随军大法师立刻听令展开了通信法阵，魔王亲征的消息很快就会传遍整个大陆。

“弟兄们！看来轮回之日到了！”司令拔出了自己的佩剑，“为了人类的尊严！我们今日将奋战至死！！”

然而魔龙并没有飞向要塞，它在空中来回冲刺了好几遍然后才在魔王军一边降落了。

整个山谷回响着它降落时不断重复的“索阿，魔王索阿，群魔之王”的BGM。

“尼古拉斯！”大魔王翻身跳下龙背朝着魔王指挥部的人群高喊。

“大人。”白发帅哥屈膝向魔王行礼，“我在。”

“呃，帅哥你谁啊？”黑铠魔王楞了一下。

单膝下跪的帅哥身上正在发生着变化，身体迅速萎缩，皱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满了皮肤，连背都弓了起来。

“咳咳，大人。是我啊。”老管家依旧跪着，手上还端着红酒杯。

“咦？”黑魔王吃了一惊，然后把脸转向战场掩饰自己的惊讶。

交锋前线，无头骑士们正追杀着后撤的人类步兵。高大的亡灵战马轻易便能追上逃窜的人类，无情的骑士只需要随手挥舞着剑和长矛便可以轻松完成一次次杀戮。

到处都是哀嚎与鲜血，一名无头骑士将长矛刺入一个人类步兵的后背，将尚在挣扎的他扎在矛尖高高举起。

而城墙上，翼魔与人类远程兵种的对抗还在继续。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林科压抑着心中的不适用低沉的声音发问。

尼古拉斯惊恐地埋下头：“魔王大人，恕我无能。要抵达普达科欣得经过三个国家，这才第一个要塞就花费了如此之久。”

“啊？”魔王满头雾水。

“就是说这次想在外面解决？”“闭嘴，去吧。”林科忽然想起了早上的对话。

尼古拉斯诚惶诚恐地观察了一会沉默的魔王，然后忽然起身向着魔王大军高声呼喊起来。

“魔族们！我们的软弱让魔王大人都亲临督战了！拿出干劲来！展示我们的勇气！一鼓作气占领福斯特要塞！！”

“哦哦哦哦哦！！！！”魔王大军似乎受到了鼓舞，他们齐声高喊。

尼古拉斯一口饮尽杯中的红色液体然后把杯子在地上摔得粉碎。粗暴生长的嘎吱声从老管家的身体发出，他立刻挺直了脊背又变成了潇洒的青年。

“大人稍等，我等立刻为您奉上胜利。”白发青年尼古拉斯微微鞠躬，转身间变成了一群蝙蝠向着要塞直扑而去。

魔族的攻势陡然加强，漫天的翼魔像打了兴奋剂一样顶着弓箭与魔法弹幕一层层扑向要塞。人类守军似乎已经预见了结局，他们打开了城寨大门直接从大门中杀出反而对魔王军开始冲击。

林科看着混乱血腥的战场，心中陷入了混乱。“住手。。。。。。”他喃喃地说。

“怎么了？”铠魂低沉地开口了。

“这种屠杀有什么意义？”林科颤抖着声音反问。

“意义？人魔的对抗持续了上千年，要说到意义大概就是世界支配权的问题。”铠魂回答。

要塞城墙已经失守了，火炮空置一旁无人操控。披甲的士兵和着袍的法师四处逃散，只有少量守卫还在竭力与翼魔对抗。翼魔们如同玩乐一般抓起一个个守卫从高空扔下摔成肉酱。

“不用同情，你此时的不忍只不过来源于他们与你形态上的相似。”铠魂在林科的耳边说，“你和他们根本是不同世界的人，本就是不同的族类。”

从大门中冲杀出的最后要塞守军围成了一个严密的圆形，外层的枪兵支起的长矛让这个阵型看起来好像一只抱头蹲防的刺猬。无头骑士与魔族步兵们像不知疲倦和恐惧一样不断冲向刺猬，无数魔族被穿上矛尖。

林科一言不发，手渐渐紧握起来。

“不用欺骗自己，你内心中也没有把他们当做与你一样的人类。杀勇者可以？杀其他人不行？这种自欺欺人的逻辑才是有什么意义？”铠魂还在低声说话。

“魔族被压抑了千年，我们只是不死并非不老，我们也需要资源。明明我们是更优秀的种族，为什么却被压制在城堡、地牢、洞穴之中？”

“答案就是勇者对魔王的绝对克制。”

“而现在，我们有了你。你就是打破封锁的人，是我们的天命之子。”

“不应该感到惶恐，应该骄傲才对。这种绝对碾压的快感与征服的乐趣，你应该也能体会得到。”

尼古拉斯化身的蝙蝠群冲入了枪阵，被蝙蝠接触到的人类士兵纷纷惨叫着丢下了手中的武器。他们用手在自己的脖颈上拼命抓挠，好像要把什么东西从自己的血管中拉扯出来。可是根本无济于事，被蝙蝠袭击的士兵们哀嚎着纷纷化为干枯的尸体。

沿着尼古拉斯打开的缺口，魔族步兵一涌而上像剥洋葱一样一层层揭开人类军阵的防御。

要塞守军最后的战士们脚步被迟滞了，但还是坚持着向魔王缓慢逼近。

“有什么关系？他们这些家伙拥有天神的恩赐。灵魂能够代代转世，根本就不算真正的死。”

峡谷里先前战死的魔族战士们正在一个个就地复活，被炸飞的残肢自发的拖着各色的血迹向着本体聚集，看起来异常诡异。而阵亡的人类尸体则正在化为飞灰，这个数量如此庞大以至于整个山谷都笼罩在了灰色的烟尘之中。

要塞守军的环阵只剩下了不到两百人，他们互相扶持着唱着赞颂天神的圣歌还在一边与魔族交战一边缓慢挪动。

“你看他们自己都悍不畏死，你还在惺惺作态个什么？”铠魂幽幽地说。

圣歌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凄厉的惨叫。在魔族毫不间断的猛攻之下最后的环阵终于崩溃。迫不及待的僵尸与哥布林如潮水般涌上，把一个又一个哀嚎着的人类士兵拖入汹涌的魔群中。

逐渐安静下来的战场上，只剩下了本来被部下簇拥在中心的要塞司令。

蝙蝠群向着索阿飞来，在黑魔王的背后聚集恢复成青年尼古拉斯，他因为吸取了足够的血液而显得更加容光焕发。

“为您献上。”吸血鬼埋着头单膝下跪，虔诚地报告。

群魔环绕的要塞司令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他双手持剑喘着粗气迷茫地环视四周，最终把眼睛锁定在山坡上的黑魔王身上。

魔族们自觉地让出了一条通路，五十岁左右的司令官提着剑一步步迈向远方的魔王。

“投降吧！”林科用索阿的声音低声呵斥道，对方却充耳不闻。

“这些人类，仰仗着神的眷顾根本摆不清自己的位置。”铠魂讥诮地对林科耳语。

“投降！”林科加重了语气，阴沉的声音在寂静的峡谷中回荡。司令官抖了一抖，然而还是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

终于，他来到了魔王的面前。

“康弗克辛圣教国福斯特要塞驻防司令，凯勒.冯.索罗.伊兹曼，勋爵。”他整理了一下盔甲，报上名号的最后两个字还故意加重了语气。

索阿楞了一下：“梅因威尔克里特.诺伊兹。。。。。。”他的回应被勋爵打断了。

“呸，肮脏的渣滓。”两鬓已经有了丝丝白发的勋爵向着一旁唾了一口，然后双手高高举起带着精美装饰的剑。

索阿忽然领悟过来，对方所追求的其实不是较量，而是自我满足的殉教仪式。

生活需要仪式感。

“承天神阿姆妮娅。。。。。。”索阿没有让勋爵说完，打断对方忽然让他有一种恶作剧的快感。

如同眼看着不可一世的富豪破产或者趾高气扬的明星落魄。

他右手的虚空大剑轻松穿透人类的铠甲把对方插了个透心凉，然后左手捏住勋爵的喉咙不让他出声。

要塞司令被提了起来，他的双脚在空中无助的踢打。无论多么骄傲的人，也许面对死亡还能镇定，但面对无法完成的心愿总会表现出不甘。

索阿没有表情，他横向拉动大剑将勋爵腰斩，然后将提在手中的人类长官上半身远远抛出。

勋爵像一个破掉的篮球一样沿着山坡一路裹着泥泞与鲜血磕磕碰碰地滚向谷底。

索阿甚至没有看他，他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穿着黑铠的左手。

手在颤抖，那是人类，前保险业务员，彻头彻尾的屌丝林科的情绪。

“感觉如何？”铠魂在询问，林科没有回答。

终于，他握手成拳高高举向天空。

“吼哦哦哦哦哦哦哦哦！”空中盘旋的魔龙率先发出了巨吼，然后是漫山遍野魔物大军的欢呼。

“索阿！索阿！索阿！索阿！”它们呼喊着黑魔王的名字。

山谷中彩色的光球成片地升起悬停在半空，它们宣示着魔王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