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以革命的名义

（九）以革命的名义

不管这个秩序导师究竟是啥，总之一定是个非常好用的身份。林科坐在小酒馆里享受着免费的餐食殷勤的服务，而酒馆门外都挤满了好奇的镇民在探头探脑地瞻仰他的真容。

“大人，请问餐点是否还合您的胃口？”店主搓着双手敬畏地站在一旁。

“挺好挺好。”林科很想说比魔王军那帮家伙弄的猪食好上一万倍，但傻子也知道不能这么说。

“来给大人再上点酒！”能获得导师的赞同店主有点小兴奋，他向柜台的店员小姑娘大声呼喊。

姑娘过来给林科手边的木杯满上了一杯鲜红的液体，然后微笑着离开了。

林科望着红色的酒液想了一下，然后还是举杯灌下了一大口。

差点没直接吐出来，林科强忍着嘴里甜到几乎催吐的感觉，还是朝店主勉强点点头。

“我需要一个住处。”过了好几分钟林科才缓过劲来，他开口向店主询问。

“啊啊，没问题大人。小店楼上就是客房。”店主马上凑到前来，“不过请稍等一下，已经派人去请镇长了，他们很快就到。”

“其实我。。。。。。”林科本打算解释一下身份的误会，可是店主已经马上退开了，所以他闭上了嘴巴。

“哎呀哎呀，这真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个响亮的声音从门外很远就开始响起，过了好一会本人才踏进了小酒馆。

应该是镇长，林科心里想着。毕竟长得就像游戏里常见的小镇镇长，短胡须矮胖身材动不动发点小任务那种。

“导师大人居然莅临我们这个小镇，真是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镇长大声的打着哈哈单膝跪下准备轻吻林科的手。

“啊，还好还好。”林科赶忙敷衍着把手一抽，镇长扑了个空。这时林科才发现，镇长的背后站着一名背剑的男人。繁复花纹的半身铠甲，精干坚定的眼神，林科很熟悉的造型。

这是一名勇者。

“导师大人。”勇者也屈膝跪下了，眼睛里闪烁着机警的光。

“让我来介绍一下，”镇长连忙接上话，“这位是刚到镇上的勇者凯尔，他正在前往讨伐魔王的路上。”

“哦哦，很好很好。”林科不知道该回应点什么，只能随便点点头。

“那么导师大人是要现在开始巡视吗？”镇长终于从地上站了起来，他双手十指交叉恭敬地问。

巡视？巡视啥啊？林科更不知道怎么接下去了，又拿不准究竟能不能直接否认什么鬼导师的身份。

“其实我们沃克镇一向秩序井然，导师大人大可以放心。”镇长看林科不说话，脸上的表情变得焦急起来，一颗颗汗珠从他的额头滚落而下。林科觉得，他是在害怕。

“今天就算了吧。明天再说。”林科赶快回答。

镇长好像松了一大口气，他慌忙地用袖子抹掉额头的汗珠，连连点头称是：“对的对的，导师大人旅途劳顿就先休息吧。明天我再过来恭迎。”

从始至终，镇长背后的勇者都没说什么，他只是认真观察着林科的一举一动。当镇长带着勇者离开时，其实双方都松了一口气。林科觉得，再说上两句恐怕就要露馅了。

看来明天一早最好立刻离开这个小镇再做打算。林科暗暗下定决心。

和之前看到的新手村13不同，沃克镇一到入夜所有人都各自回家。虽然时间并不太晚，但街道瞬间变得空空荡荡，只有巡逻的自警团卫兵偶而出现一下。

林科占据了小酒馆二楼最好的一间客房，他本来略微有点担心魔龙阿得凯撒会不会被人发现。不过看这情况应该是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旅馆的床铺当然比不上黑城堡的豪华卧室，但是这一两天林科来回奔走非常疲惫。他躺倒床上本只打算好好想想最近发生的事情，却直接就这么睡着了。

“导师大人，导师大人。”有人在轻声呼喊。

林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窗外银月高照依然是夜晚。

“导师大人。”又一声呼唤传来，似乎是来自床尾的方向。林科循声看去却没有看到人。

“是我啊。”一个小小的脑袋伸出床沿，原来是之前藏在马车上那个小孩。

“是你啊，又饿了吗？”林科揉着眼睛坐起身，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大呵欠。

“我不想当山贼，请导师大人格外开恩！”见林科看向自己，小孩倒头就拜，小小的脑袋敲得木质地板咚咚作响。

“哎哎！这是干啥？”林科从床上蹦下来一把拉起小孩，“你到底想做什么？”小孩的眼里有泪，他没有回答林科的质问只是缓缓取下了头上的头巾。

在他的额上是一个黑色的印记：“我是派克农场附近的山贼利夫。”

利夫是山贼，从来都是。千百次轮回只有一件事可做，就是长大，袭击路人然后被路过的勇者或是士兵干掉。利夫所在的小山就在派克农场往沃克镇的路上，父母出去“干活”的时候利夫就在山头上远远看着派克农场里的人忙碌地工作。

然后某一天，他忽然不想当山贼了，他不想再继续自己已经经历了上千次的宿命轮回，他想尝试正常工作生活，甚至也许还能去到更远的地方更大的城镇。

“这怎么可能？孩子，身份和命运都是早已定好的。”山贼父母愁眉苦脸的看着利夫。

“只要试试也许就有可能，或许我能遇到一个好心的店家让我打工生活，或许我能救下一名士兵为我担保参军。无论怎样，都好过困在这座小山抢劫来往的行人。”利夫认真的回答。

利夫离开了。父母是劝不住他的，这也许就是山贼的执拗。然后他出门并不太久就遇到了林科。

“这，说起来有点扯。”林科算是弄明白了前因后果，他为难的挠挠头。

“其实我不是什么秩序导师，我只是一个卖保险的。”说着话他自己都有点心虚，用眼角瞟了瞟满眼期待跪在一旁的小孩。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好运，”利夫似乎完全没有听到林科的话，他自顾自地激动颤抖着，“这一定是阿姆妮娅的格外开恩。”

“额。”林科打算再重复一遍，想想又觉得有点麻烦。

算了吧，要不就帮这可怜的孩子一个忙。看镇长他们的表现，伪装一下身份也大概不会穿帮。

举手之劳而已。

“你确定要这么做？”他摆出一副严肃的面孔，用尽量装逼的语气问利夫。

“是的！当然！尊敬的导师！”利夫的回答坚决无比，眼里全是希望。

“那就这样吧，等天亮了我们去镇上，我来帮你改变身份。”林科随意地说了一句，然后打着呵欠倒回床上。

“你怎么样？要不要也先休息一下？”他拉着杯子问床边的孩子。

“不。。。。。。”利夫迟疑着拒绝了。

“嗯嗯，都行。”林科睡着了，能帮助别人其实心情蛮好的。

再次醒来已经接近中午，利夫依然垂手站在床边上。

“你一直没睡？”林科略感抱歉，但是马上凑到床边的孩子脸上的表情冲淡了他的负罪感。

他是自愿的。

“那么，我们就出发吧。”林科起身穿上了外套。

临近中午的沃克镇一片繁忙，但只要林科经过的地方所有的人都停下了手上的活计跪地行礼。

有点小尴尬，但是感觉也不错。

林科带着小孩一路走到了小镇的广场。

广场的中心有一个木质的高台，上面悬浮着巨大的白色魂球，旁边是一个金属大钟，再旁边还有一个自警团的卫兵。

看卫兵的姿态，大概他每天的工作就是守着这个钟。毕竟他脸上简直挂着不耐烦三个字，手上的长枪也靠在挂钟的木架上，全身都是一副心不在焉地状态。

林科走上高台。

走神的卫兵这才看到这位昨天刚刚莅临的大人物，他惊慌失措地抓起长枪努力把身体绷得笔直。

“导师大人浩！”努力从胸腔发音想显得雄壮有力的卫兵，用力过猛以至于直接走了音。

林科没有回答只是向着卫兵微微颔首，作为一个万众敬仰的大人物他的举动非常得体。

毕竟当了那么久的黑魔王，装逼已经驾轻就熟。

“我有事情要宣布。”林科站到了木台的**，向着广场高喊了一句。

声音有点小，没几个人听到。

“当当当！！”忽然响起的钟声吓了林科一大跳。回头看去，那个卫兵正在用力敲着大钟。看到林科看他他还挤出了一个微笑。

“注意了！导师大人有事情要宣布！”敲钟看起来比想象的更加费力，卫兵敲了十二下之后抹了抹额头的汗水，然后向着目瞪口呆的镇民们放声大喊。之后向着林科投来了一个期待赞赏的眼神，被林科无视了。

很快，镇上的居民都聚集了过来，他们带着疑惑的表情簇拥在了高台前。

“咳咳！”林科看着台下攒动的人群清了清嗓子，“我来到这里其实就为了一件事情！”他说完示意身旁的孩子走上前。

“这个孩子，名叫利夫！”他向利夫做了一个手势，让他取下头巾。

利夫迟疑了一下还是照办了。

第一排的居民首先看清了利夫额头上的标记。

“山贼！”他们惊呼，“是山贼！”

恐惧的情绪是会传染的，台下的镇民瞬间像受惊地羊群一样惊叫躁动起来，台上的卫兵也举起了长枪。

利夫的表情有些难过，他犹豫着想把头巾又戴上，却被林科拉住了手。

“大家安静听我说！”林科紧紧拉住惊慌的小男孩，“从今天起，他不再是山贼了只是一个普通的平民！”

台下的镇民都安静了下来，但是这种安静不是预想之中的接受，而是一种略诡异的沉默。

“他不想做杀人越货的事情，只想努力工作做个好人。请问有谁能给他一个平常的工作？”林科努力说服民众们。

人们面面相觑，他们在犹豫。

“相信我！以秩序导师的名义！”林科祭出了大招。

“放屁！你是个骗子！”忽然，广场的角落传来了一声响亮的质疑。

林科循声看了过去，那是之前没有露面的镇长。很难想象他那肥胖的身躯居然能发出这么尖锐的声音。

昨天见过的勇者站在他的身后，另外还有一个全身白袍的人。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可以肯定你就是个骗子！”镇长又叫了一声，然后缩到了白袍人的身后。

白袍人动了起来，他缓慢地迈着步子向木台靠近，然后一步步登了上来。他的脸隐藏在深深的兜帽后，完全看不见长相。

终于，他来到了林科与利夫面前。

“你所想违背的，是阿姆妮娅的意志。”他完全无视了林科，只是低头对利夫说话。

利夫没法回应，他的身体因为恐惧而止不住地颤抖。

“你是谁？”林科想要尽量挽回一点气势，他把利夫朝自己身后拉了拉然后向来者发出质问。

“我？秩序导师。”

没有人看到发生了什么，等林科回过神。只看到白袍人抬起的手上有一束光穿过了自己的前胸。

他的动作如此之快，产生的风压鼓动了他的长袍。兜帽落下，里面是一张毫无表情的脸，光秃秃的额头没有任何印记就像他的头顶一样圆滑。

“什么鬼？”林科低头看看穿过自己前胸的白光。不痛不痒，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

导师抖了一下手，白光消失了。林科听到身后传来噗通一声，他循声回头。身后的利夫额头被穿了一个血窟窿，身体瘫软倒下已经完全没有了生命的痕迹。

是我吗？是我害死了他？为什么？需要死来解决吗？林科看着台上小小的身体，各种思绪在他心中缠绕碰撞。

他想吐。

小小的尸体逐渐化作了飞灰，亮晶晶的灵魂升了起来。它像被吸引一样朝着木台上的大型魂球靠拢。林科依然没有反应过来，他呆呆地看着利夫的灵魂就这么从眼前飘走。

“背叛秩序的人，没有轮回的资格。”导师又开口了，声音像来自无底的深潭，他伸手抓住了利夫的魂球。

“不！请住手！”林科忽然明白了将要发生的事情，他开口阻止却根本没有说完。利夫的灵魂就这么在导师的手上破碎了，然后化为无数亮晶晶的细小光芒，飘散然后消失。

“你究竟做了什么！”林科咬紧了牙齿，紧盯着若无其事转身打算离开的导师背影，“这是为什么？”

没人回应他，似乎没有人对他还有丝毫的兴趣。

林科感觉到心中热血上涌。“阿德凯撒，”他默默地念了一声，然而什么也没发生。

“索阿！阿得凯撒！”他向着天空放声大喊。

凭空出现的黑色铠甲从异度空间浮现然后附着了他的身体，最后盖住的是他已经充血的眼睛。巨大的黑影从广场上一掠而过，惊慌的人们抬头看去。

暗红的巨龙张着血盆大口挥舞双翼落向了小镇最高的建筑。

小镇里回荡着让人窒息的沉闷交响乐。

那是魔王的腔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