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喋血群雄

且说铁佛安顿好北门事务，便星夜疾驰向西门飞奔而来。那时月至西山，天已微亮，未至西门，铁佛便闻喊杀声不断，借着熹微的晨光，已隐约可以看见刀光剑影！

再近些，铁佛便看到二金刚太平正在被十个好手围攻，那十名好手皆穿红色血衣，手持长刃利剑，正是血衣派的十散人！老四云侯正与两个和尚缠斗，那两和尚都是肥胖身躯，一个用九环大刀，一个耍镔铁禅杖，乃是落霞寺的酒、色二僧。

铁佛一边奔走，一边细看，只见双方打得难解难分、动人心魄！

四金刚云侯以轻功见长，毙敌杀贼非其所精，落霞寺的酒和尚、色和尚出手老辣、步步杀机，但二僧常年沉溺酒色，躯体稍显笨拙，是以云侯飞腾游走，避其锋芒、耗其体力，倒是不落下风。

二金刚太平身陷血衣派的“十散人剑阵”，却是危机四伏！十散人剑阵是血衣派开山祖师赤精老祖所创，相传灵感来源于“伏羲六十四阵图”，近来又被上代祖师糅以东瀛忍术，创造出九九八十一种阵法，十面埋伏，变幻无穷。十散人血衣飞舞，时而盘旋于头顶，时而刺剑于身侧，时而忽然消失于身前，时而忽然偷袭于脑后，如同十只凶悍的栗鸢围捕猎物，又如同十只顽皮的幽灵戏耍人间。

但太平亦非等闲之辈，其“太阴剑法”独步武林。此刻他镇定自若，一柄剑看似挥动缓慢，实则步法轻巧稳健，周身防御严密，是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的招数，他气定神闲之间已连破十散人六六三十六轮攻势！十散人虽然人多势众，却一时攻不进太平周边三步之内，只得把阵法越变越快，一边进攻一边试探，企图在变化中让太平应接不暇，从而找出太阴剑法的破绽。

铁佛越走越近，约有百步距离时，飞身一闪藏入大树身后，他决定先暗中观察局势，再做对策。只见西门之外，陈列数百精兵，杀气腾腾，不知对方还有几多高手藏于军中，伺机待发。

此时十散人已变至第三十一种阵法、发起第四十七轮进攻，太平已知对方底细，深感对耗徒劳无益，不妨放手一搏，于是大剑一挥，使出他的必杀技“一剑十三气”来！

这一剑非同小可！

剑气如虹！

所谓“剑气”，乃是将真气附于剑身，再以内力发出，可杀人于十步之外！纵观武林，能以剑气杀人的，已数上乘；而太平的一剑可幻化出十三道剑气，实属罕见！乃是上乘中的上乘！

十三道剑气分打太平之上、下、前、后、左、右，周身空间，全无遗漏。

太平适才处处防守，此时猛然出击，且一出手就是必杀技，反倒把十散人打个措手不及。十散人纷纷作出反应—急退！急闪！急躲！只有三个年纪稍轻的散人血气方刚，不知个中利害，反把剑身一挺，朝那剑气扑身而上！

剑气纵横！

只听数声清脆，但见血肉横飞，三把断剑跌落尘埃，这三名散人皆断去小臂，各自血流如注，无力再战!

十散人剑阵已破，时机不可稍纵！不等七散人重整剑阵，太平手捏九枚铜钱，以迅雷之势把其中七枚分射七大散人！在这七散人拆招的空档，太平转身，运起十分力道，把第八枚和第九枚铜钱突然射向正与云侯缠斗的酒色二僧！

酒和尚始料不及，后脑玉枕大穴被狠狠击中，立时应声而倒、气绝身亡！色和尚右手背被铜钱击中，顿时禅杖撒手而出，云侯趁机飞踢一脚，将色和尚踹翻在地！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一柄寒枪悄然而至，悄无声息地**太平的左肋！太平不及反应，那枪以极快的速度抽出，又如闪电一般接连刺出第二枪、第三枪！

第二枪刺中太平左肩！太平还是来不及转身，但他此时已知使枪的是谁了！

第三枪威势已到！太平暗忖此次在劫难逃，必死无疑了。

忽然一个魁梧的人影闪过，挡在太平身后！

那第三枪威力无比，本是要顺势刺入太平脖颈，以求必杀太平，此刻却如同刺中铁板一般，再也刺不进去了！

于是那使枪的抽身疾退！

太平此时才趔趔趄趄转过身来，被飞身而至的云侯一把扶住，只见挡在身前替自己挨了一枪的，正是老大铁佛！

太平以剑拄地，道：“快枪飞鱼，鱼鳞堡主鱼家傲，你的快枪，的确不错……”

鱼家傲笑道：“让平二爷见笑了。世人皆知你‘一剑十三气、夺命在九铢’的绝技，我若不是等到你射出第九枚铜钱，又怎么敢断然出手？”

太平也笑道：“可惜我家‘神枪小裴’不在此处，否则，你俩倒是可以见个高低……”言语间，太平已有些气虚。

鱼家傲攥紧了寒枪，冷笑道：“这世间可惜的事情有很多，可惜我的第三枪，就差这一枪。”

铁佛道：“二弟，多言无益，不必再说，让老四扶你回去疗伤，这里交给我了！”

鱼家傲道：“今日能一睹卧龙山庄三大金刚的风采，实乃平生幸事。久闻铁大师的‘铁甲金刚罩’已练至最高境界—第十层混元铁甲，水火不侵，刀枪不入，鱼某不自量力，凭手中寒枪，讨教一二了！”

铁佛正色道：“阿弥陀佛，鱼堡主何必谦虚，老衲正要领教阁下的高招！”这几句话，铁佛使出十足的内力，用的正是他的“佛爷吼”。

鱼家傲只觉脏腑之间涌出一股热浪，虎口一麻，手中力道一散，但见那杆七尺寒枪已被震断成数截，手中所持，只剩两截残支！

鱼家傲大惊，但他惊而不乱，故作镇定道：“铁大师内功雄厚，鱼某佩服，只是我北山七派高手云集，又有数千大军压境而来，凭你四大金刚、三五百喽啰，怎能抵挡得住？这岂非螳臂当车？”

鱼家傲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轰隆的马蹄声，一个青衣肥胖圆脸大汉一骑领先，声若洪钟道：“哪一个说螳臂当车？哼，卧龙山庄的援兵来也！”

这时天已大亮，新升的太阳像一枚橙红色的橘子挂在半空，淡黄色的早霞里糅合着些血红色，仿佛是一滴血在宣纸上点染开来。

那青衣大汉说话的功夫，已飞马奔至眼前。他翻身下马，拍一拍铁佛的后肩，一张堆着肉的圆脸挤出似笑非笑的笑容道：“铁老秃，我把援兵请来了，金汤寨一千五百人马已陈兵三十里之外！”

铁佛单手行个佛礼道：“善哉善哉，朱老胖，你不虚此行，可谓功德无量。”

原来这青衣肥胖圆脸大汉正是外出求援的卧龙山庄大总管朱不笑！他把手指向身边一个锦衣大汉，仍是似笑非笑道：“老秃，我来给你介绍，这位便是我大雄王朝金汤寨总兵白将军！”

铁佛一边作揖，一边打眼一瞧那白将军，只见那人一脸横肉，满面杀气！铁佛心中不免犯了嘀咕：怪哉，久闻金汤寨总兵白雨川风度翩翩，乃是一员儒将，今日得见，怎生得如此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那金汤寨距此两百余里，沟壑纵横，朱老胖一夜来回四百里，这不合常理呀，除非他生了翅膀！

想到这里，铁佛不觉惊出一身冷汗来！

要命的是，当他觉察到不对的时候，已经迟了！

那白将军凶光乍露，突然发力，仗着与铁佛三五步之近，双掌向铁佛前胸急袭而来！

好在铁佛反应极快，他一边运起“铁甲金刚罩”的功夫护体，一边把双掌一推，向着白将军的双掌硬接上去！

这是硬碰硬，要比拼内力！

若论比拼内力，铁佛从来毫不畏惧。

四只手甫一接上，只闻一声巨响，两人旗鼓相当，脚下都是纹丝未动。

铁佛暗暗吃惊——当今中原武林之中，能有如此霸道内力的高手，不超过十人，且自己都是熟识，但眼前这人好生面生，只怕不是中原人物！

铁佛冷笑道：“你并非金汤寨白将军，更非中州人物，你，究竟是谁！”

白将军也笑道：“铁大师猜得不错，老夫的确不是中原人。至于我究竟是谁，待老夫送上一份薄礼，恐怕你想不知道也不行了！”

白将军言罢，铁佛只觉背后一凉，先后有五枚尖锐铁钉被深厚的掌力钉入自己后背！

铁佛大惊，这一惊非同小可！因为他的“铁甲金刚罩”水火不侵、刀枪不入，此刻居然被利器破了功！铁佛急忙把双手猛然发力，急切之间力图震退白将军——如今可是腹背受敌！

糟糕的是，白将军也同时增加了力道，丝毫没有放手之意！

铁佛此时感觉十分不妙——对方内力不仅骤然增强，而且手法也隐然变幻！一只手如寒冰一般冰凉彻骨，另一只手却如烈火一般炙热灼心！这一冷一暖两股内力把铁佛的双手牢牢纠缠住，虽是势均力敌，铁佛一时却无法撤掌抽身！

天下能同时使出冷暖两股内力的，绝无二人，据此，铁佛此时已猜知对手身份：“阁下的‘阴阳缠龙手’绝技，真是让人大开眼界，朝阳洞朱大洞主，老衲真是失敬了。”

原来那“白将军”，正是朝阳洞朱侵，他阴恻恻地笑道：“铁大师如此客气，倒让老夫觉得唐突失礼了。所谓‘送礼不送单’，老夫再给你补上一份吧！”

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铁佛后背又被大力钉入五枚铁钉！

铁佛适才把背后安全交付给朱不笑，但自己身后连遭暗算，隐隐作痛间，他不禁又疑又气，大声怒吼道：“朱老胖！你还不出手？见死不救吗！”

这数声“佛爷吼”倒是奏效，那朱侵近在咫尺，经受不住如此近距离的声浪之威，只好仓促间击出一掌后，顺势撤掌、抽身、疾退！

铁佛虽是脱身，但“佛爷吼”散去颇多气力，他受朱侵撤掌前的一击，顿感力有未逮，再加上背后猝然受挫，“铁甲金刚罩”被破，他终究是负了内伤，吐出一大口鲜血！

间不容发！既已脱身，铁佛不敢耽搁，一边吐血一边翻身跳落圈外，蟠身坐定，运气调息。

“铁老秃，我早就出手了啊，你感觉不到吗，难道是伤得太轻？”

铁佛定睛一看，朱不笑此时在笑，得意地笑，他手中所按一支三寸黑色铁钉像一枚要命的毒牙，黝黑发亮地耀武扬威着，威风十足！

——可恨可叹可笑，那在背后偷袭自己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十分信任的、和自己称兄道弟数十年的朱老胖、朱大总管、朱不笑！

“透骨黑龙钻？”铁佛叹了一口气。

“不错，除了这十一支上古神兵‘透骨黑龙钻’，还有什么能破得了你的金刚不坏之身？”

“告诉我一个你这样做的理由吧，你可是卧龙山庄的大总管!”铁佛质问道。

朱不笑又恢复了似笑非笑的表情：“你可愿意听我讲一个故事？”

“你说吧，老衲听着。”

“三十年前，突瓦部老可汗雄心壮志，一心要推翻中原的大雄王朝，于是亲率五万精兵杀奔中州。上官家的卧龙山庄夹在突瓦部和中州之间，名为武林世家、江湖聚落，实则是大雄皇帝安插在卧龙山上的秘密势力，目的就是为了防备北方迅速崛起突瓦部族！那卧龙庄主的身份，其实是大雄王朝世袭镇北将军！”

“你说的这些，老衲自然知道。我卧龙山庄倚仗天险，易守难攻，是大雄王朝在北方的第一道屏障！当年，老庄主上官肃提前探知突瓦部进犯的军情，一方面紧急上报皇帝，使老皇帝派三万雄兵星夜驰援卧龙山；另一方面广发英雄帖，以上官家之影响力召集了中原武林一千高手。这一千高手与官军合力拼杀，大败突瓦部，斩敌首两万余！”铁佛顿一顿，浓眉一耸，道，“不过，这又与你有何干系？与你今日所为又有何关联？”

朱不笑摆手道：“铁老秃，不要着急，快了快了。你所说的‘斩敌首两万余’，其中有一名姓朱的将军。这朱将军膝下育有两子，皆是八九岁，他阵亡后，二子无依无靠，流落街头，饥寒交迫之际，幸得朝阳洞老洞主收留，并将一身武艺传授。那二子中，兄长叫做朱侵，二弟叫做朱略。朱侵嘛，你刚和他比过掌力。这朱略嘛，嘿嘿，铁兄，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