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吴大卫

方静因为那天护着陈念军，惹下麻烦，吴大为伙着几个同学，对方静围追堵截，非要让她把那天的事说个明白。

“你说陈念军亲爹在村里当干部，这事是真的？”

“这还能有假？我们都是一个村的，从小在一起长起来的。”

“那他为啥跟陈俊明叫爸，住在他家，给他们家当儿子？”

“翠娘娘没孩子，我们几家关系好，陈念军就给他们家当儿子了，我还差点做了他们家闺女呢。”

“那你为啥就没做了他们家闺女？”

“那是我娘不舍得。”

“你娘不舍得，陈念军的亲爹亲娘就舍得？”

“那是因为……”那是因为啥，方静就说不上来了。关于陈念军如何成了陈俊明家的孩子，其实方静方扬都清楚，娘也常说给他们听，他们知道当时是因为日子穷，陈远根把钱拿去买牛，才把陈念军送出来的，买回的那牛，他们家过去一直用着，一直用到后来入社，全村人都大集体一起过日子种庄稼的时候。他们也知道，自家本身就是牺牲陈念军，换得日子温饱的受益人。只不过，方静不愿意对外人去说这些。

“说不上来了吧，那是因为陈念军的亲爹和他城里的这个爹是一条路上的人，他们都是一伙儿的，你不说陈念军的亲爹当过兵、打过仗、立过功吗？”

“对，他亲爹就是当过兵、打过仗、立过功，这可不是我说着玩儿的。”

“陈念军他亲爹真的立过功？”

“真的立过功。”

“有军功章？”

“有，小时候去他们家玩儿，我还见过呢。”

“不是编出来骗我们的？”

“绝对不是编出来骗人的。”

“那行，你让陈念军去他亲爹那儿，把军功章拿出来让大家看看，若是真的，我们这个造反派组织就接收他，让他成为我们这个战斗队中的一员。”

“你说话算数？”

“当然算数，我们是**，说话能不算数？”

吴大卫一伙儿七嘴八舌，围着方静，吵吵闹闹半天功夫，最终达成协议，陈念军找他亲爹拿来军功章，他们接收陈念军加入**组织。

方静兴高采烈来找陈念军，她觉着自家为他办了一件天大的事，不想陈念军听她说完，并没显出来高兴的意思。

“念军，你这是咋了，这么好的事，你不高兴？不就是回去把你爹手里的军功章拿出来让他们看看吗，他们又不要这军功章，只是看看，证明这事我说的是实话，不是骗他们玩儿的。”

“方静，我知道你是好意，可我……我不想回去要这个……”

“要这个咋了，那是你亲爹，他能不给你？你只要把军功章拿出来，就能参加**，你就是革命造反派，不比你眼下这么灰溜溜的做人要好？”

“我眼下做人有啥不好的，你看我像是走资本主义道路的人？”陈念军有点恼。

“陈念军，你可别冤枉好人，我不光看你是好人，就连你爸，我干爹他们也都是好人，好人咋了，眼下别人非把他拖到台上当成坏人批斗，你救得了他，还是我和方扬救得了他？舍出他一个也就罢了，咱再搭一个，赔一个，连你也连累进去，你觉着这合算吗？你白顶着个大脑袋，脑袋里装的是脑子吗，许是浆糊吧？”

“做人就得站得正，才能立得直，搞阴谋诡计这一套，我干不出来。”

“说你糊涂，你还真成笨猪了？这是搞阴谋诡计吗，陈远根不是你亲爹？他没当过兵？打过仗？立过功？这些都是我搞阴谋诡计编出来骗人的？”方静更恼。

“我不是说你骗人，我是不愿这么做……”陈念军辩解。

“为啥不能这么做，都是正大光明，千真万确的事，为啥就不能这么做？”

陈念军低下头，再不和方静争吵，他知道自家永也吵不过方静。从小被她欺负，但他明白，方静是真心实意为他好，说不过她，就只能躲着她，一连几天，陈念军躲着方静，不敢见她。

陈念军拿不出来他爹的军功章，他开始只觉着这是他自己的事，几天后方扬找他，他才知道，眼下方静正为这事被一伙同学围攻，带头的是吴大卫。

“方静惹事了，眼下吴大卫他们一伙儿天天找她麻烦，说她为你鸣冤叫屈，为了让你加入**组织，编造谎言，欺骗**组织……有些话说的……更难听……”

吴大卫的父亲是吴英良，吴英良是楚松、楚梅的亲舅舅，这么算下来，楚松就是吴大卫的大表哥，当然，也是吴大卫的老师。这一阵子学校不上课，楚松本就不掺和闲事，国家大事他也不太关心，学生不上课他就清闲，没事待在家里看书。

知道学校不上课，吴应良怕儿子在学校胡闹，这日进城来看儿子吴大卫。

吴英良先来了楚松这儿。

“舅，您在家待着喝茶，我去学校一趟，让大卫中午来家里吃饭。”

楚松去了学校，吴英良屋里待着闷，走出门，站在院里，看看院里花草。

这日没有批斗会，陈俊明在家闲得慌，在院里拔草种菜。吴英良溜达到近前，与他闲聊。

“看你种菜是把好手，过去也种过庄稼吧？”

“庄稼地出身，种了若干年庄稼呢，老哥，您是……”

“我是楚松的舅舅，姓吴，吴英良。”

“楚老师家来亲戚了，楚老师不在家？”

“我儿子在你们学校上学呢，楚松去学校找他，让他中午过来吃饭。”

“这不碰的巧，我家也有亲戚孩子中午过来吃饭，我刚割了一些韭菜，准备包饺子，韭菜多，正愁吃不了呢，送些给你们，中午也包饺子吧，孩子在学校吃饭，食堂不包饺子给孩子吃。”陈俊明热心肠。

“这多不好意思。”吴英良推辞。

“翠荣，楚老师家来亲戚，中午家里三个人吃饭呢，你拿些韭菜送过去，让他们中午包饺子。”陈俊明冲屋里喊。

“您可真是热心肠，我该咋称呼您？”

“我姓陈，陈俊明，和楚老师是邻居，也是同事。”

“我叫您陈老师。”

“我不是老师，没多少文化，教不了学生，在单位做些零碎事。”

翠荣拿了韭菜送出来：“几个人吃饭？这些够吗，要不中午来我们屋里一起吃吧。”

“够了，这些足够了，我会和面包饺子，就不好意思再麻烦您了。”

楚松去学校和吴大卫打声招呼，街上买了菜和肉回来时，舅舅已经择好韭菜和好面。

两邻居家屋里都在忙着包饺子，准备中午孩子回来吃。

也许是该当出事。

中午念军带了方静、方扬来他们家吃饺子，院子门口，他们遇上了也来楚松家吃饭的吴大卫。

“方静，说好的事办的咋样了？那军功章到底有还是没有，编谎话骗人的吧？”吴大卫看着陈念军他们，阴阳怪气，拿话刺激方静。

“吴大卫你啥意思？身上皮肉发痒，欠揍是吧！”方扬第一个冲到吴大卫近前。

“要打架是吧，想打架咱去学校操场上，拉开场子打，在自家门口逞能，算本事吗！”吴大卫精明，在这儿动手，显然他得吃亏。

陈念军怕给家里大人惹事，也不愿把事闹大：“吴大卫，我们都是同学，也不招你惹你，你若是看不惯我，批也好，斗也罢，有本事冲着我来，往后不许招惹方静。”

“我招惹方静，我逼着她胡说八道骗人了吗，革命立场哪儿去了？”

“我怎么就胡说八道了，我怎么骗人了？”

“你说陈念军他亲爹参过军、打过仗、立过功，家里还有军功章，还说让陈念军拿来证明给我们看，这么多日子过去了，军功章在哪儿，你咋不让他陈念军拿出来看看。”

“方静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军功章就在他们家放着呢，你有什么资格要看？”方扬一把揪住吴大卫，他憋了若干天的气，若吴大卫再说一句混话，方扬真就下手揍他。

“这是我要看吗，我是在帮方静呢……我是帮方静站到革命队伍里来。”吴大卫在方扬手里挣扎。

“你觉着自家是谁呢，我用你帮忙，这话说着你自家不害羞吗，我是贫农，生下来就在革命队伍里，你算是哪棵萝卜哪根葱，大言不惭要帮我？”有方扬在近前，方静气势很足。

四个孩子拉拉扯扯，吵得不可开交，早惊动了屋里大人。

楚松、吴英良、陈俊明和翠荣他们几乎是同时从屋里跑出来的。

楚松、吴英良拉了吴大卫站在旁边。

陈俊明过去拉了揪着吴大卫要揍的方扬不撒手，翠荣护着方静。

“都是孩子，年轻气盛不懂事，有啥事都自家屋里说去。”吴英良拉着儿子吴大卫转身往院里走。

楚松门口，吴英良把吴大卫推进屋去，回过头想着再对陈俊明他们说几句道歉的话，虽然眼看着人家三个孩子欺负自家儿子一个人，吴英良还是觉着，孩子的事，打过、吵过，回头也就没事了，孩子嘛，大人没必要跟着掺和。

吴英良转过头，话还没说，一眼看见方扬，他呆住了。

方志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