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戏楼到酒楼

绑在木桩上的人，可都是赤卫队员啊。隔着几十步远，铁虎看不清台子上那些人的面目。

台下的人，一个个面带喜色，似乎是来看戏的，而不是来看杀人。麻木，看客，这就是黄江县城的人。

一种悲愤涌上铁虎的心头。农民自卫军赤卫队冒死奋战，想要解救的就是这些人吗？如果付出的生命，仍然唤不醒那些麻木的心灵，那么这种牺牲还有意义吗，还有价值吗？

铁虎的目光聚焦到台上正中那个人身上，她是苏兰吗？

她不是。

铁虎心头一热。那女人不是苏兰。苏兰的头发早就剪短了，那个女人的头发垂过了肩膀。他应该庆幸，还是应该为台子上那个女人感到不幸呢？

这时，一个穿着中山装、留着八字胡的男子走上台，拿着大喇叭开始给台下民众训话，宣讲农民起义军的可怕之处。无非是吓唬老百姓，谁要是通匪，就跟台上这些赤卫队员同样的下场。

大喇叭还特意强调：“这个女人。”他指了指身后披着头发的女人说，“这个女人是赤卫队的头目，就是她带人攻打我们的县城，破坏群众生活。这个女魔头，今天就要阵法了。”

铁虎在人丛中挤着前进，靠近台子时，他看清了那个女人。那女人不是别人，正是送给他船，救了他和子城的那个“疯女人”。

她，怎么能是女匪首呢？她不过是个可怜的渔民，她不过是同情赤卫队员，救了两条人命，她就要受这样的惩罚。她的房子被敌人烧了，她那三个孩子该怎么办？

想到这儿，铁虎觉得身上的血如滚滚洪流。有这么好的群众，何愁革命不会成功，为了这样的人，死一千次也值。

行刑队来了，穿着大红上衣，手持鬼头大刀。

铁虎实在不忍心看这血淋淋的场面，他离开广场，去戏楼找苏兰。可能是县城的大部分人，都集中到会馆广场去了，戏楼附近的巷里巷外没有人。

铁虎摸到戏楼附近，四处看了看，一切正常。他来到戏台上，向横梁上望去，没发现苏兰。

他低声喊道：“苏兰，队长。”没有人应答。他爬到横梁上的架板一看，上面是空的。那块旧布还铺在原来的位置上。

人去哪儿呢？说好了，救出子城就来接苏兰，可是，这来回一折腾，两天过去了。

没有吃的，苏兰也不可能一直呆在这里。如果她没有被俘，可能还藏在什么地方。或许她已经被捕，或者被杀。

铁虎一时心乱如麻，他拿不定主意该去哪里找苏兰。他有些茫然，盲无目的地走出小巷子，来到主街。

会馆广场的人群已散，街上又恢复了往日的繁忙。似乎，死了一些人，这世界依然是这个世界。

一队人马从他身边经过。他不由的跟着那支队伍往前走，一直走到县衙门口。

那支队伍进了衙门，他才停下脚步。看样子，国民党正规军的指挥部可能是设在县衙内的。

他还想知道民团是驻在哪里。这事好打听。很快他就找到民团所在地。那是靠近城南门的一个院子，门口照旧有站岗的。他知道唐家人就住在这里，唐家的二少爷骗走了他的妹妹。

他心里暗自想，有朝一日，攻下县城，抓住唐家人，一定要问清楚。他们是怎么让妹妹心甘情愿跟着他们的。

没有找到苏兰，铁虎不甘心，不能就这样两手空空回去。酒肆茶楼是人员流通最广的地方，可以去那里探听消息。原本码头上也是人流多的地方，因为封航，那里已经没有多少人了。

铁虎根据牛大力指点，来到江悦酒楼，把那只野鸡交给后堂的大厨。野鸡换了几个铜板，于是他要了一碟花生米，二两酒，坐在角落里，边吃边喝。

他的心里装着事，吃不下东西，只是一口一口地抿着碗里的酒。他希望能听到一点消息。

无意中，铁虎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他赶快转过身、低下头。生怕那人发现他。其实他多虑了。他身着猎户的衣装，又坐在角落里，没人会在意这个普普通通的猎户。

进来的那人是石大柱。

他怎么来黄江县城了？没有带一个兄弟，他最应该去的是妓院，他来酒楼干什么。铁虎正想着，又一个高个子走了进来。这人挎着枪，戴着帽子，还穿着皮靴。

铁虎记起来，前两天攻进城里，在一个屋顶上见过这个人，骑在高头大马上耀武扬威。此人正是民团团总唐伟忠。

石大柱、唐伟忠，一前一后上了二楼。这不能不让铁虎起了疑心。

他喝了几口酒，起身跟上二楼。二楼都是包厢，门口都挂着门帘。

铁虎从楼梯口一直走到过道尽头，有两间最靠里的包厢的门是关着的。他无法断定石大柱、唐伟忠在哪间包厢。

他放轻了脚步，在一间有人说话的包厢门口停下，想听听房内说话的是什么人。

突然，小二从楼梯口上来，他赶忙闪进一个空着的包厢。

小二进了隔壁的包厢，摆上茶壶茶碗，还有几盘小吃，临走说了一句：“团总，您慢用，有什么事你拉一下这根绳子，我马上就来。”说完，门吱的一声关上了。

铁虎断定，唐伟忠就在隔壁包厢，但是不确定石大柱是不是也在里面。他把耳朵贴在墙壁上听。隔壁声音压得很低，就是不想让外人听到。

忽然，“啪”的一声，那声音变大，拍着桌子骂道：“他妈的，一帮穷鬼，可惜我唐家百年的基业了。”这是唐伟忠的声音。

另一个人声音很小，像蚊子叫，听不清说什么，更听不出是什么人。

“好，好！”又是唐伟忠的声音，“兄弟，你算是走上正道了。”

另一个人的声音，还是听不清。低声说话的人到底是不是石大柱呢？铁虎不能确定。

包厢之间是用木板隔开的，墙壁与顶篷之间有条缝隙，铁虎轻轻搬了一把椅子放在墙根。他刚站上椅子，就听到唐伟忠说：“有王牌三八一团，**依云镇……”说到这里，唐伟忠有意放低了声音。

铁虎还想再听的仔细些，这时，楼梯口传来小二的声音：“客官，慢点，往前走就是3号包厢，特意给您留着的。”

不好！铁虎所在的包厢就是3号。他来不及多想，打开窗子，跳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