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前途未卜

牛大力看到儿子的举动，眉头稍稍皱了一下。即便自己身受重伤，无麻药的情况下做手术，他也没皱眉头，但是看到儿子，他的心放不下。

“顺儿，不要乱来哦。”牛大力嘱咐儿子，“你一个人力量太小，不要想着靠自己去干什么大事。”

牛顺儿看着父亲，嘴里嘣出几个字：“娘的仇已报！”

牛大力侧着躺累了，又要趴下。卢起和牛顺儿帮助翻了一下身子。

牛大力对顾子城说：“子城团长，我有几句话想跟卢大夫说，你带大家出去吧。”

子城和其他人走出里屋，牛顺儿也跟着出来。屋里只有牛大力和卢起两人。

牛大力问：“小卢大夫，你给我说实话，我这伤还有救吗？”

“有啊，这伤没生命危险，只是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

“我知道死不了。我是想问，我还能站起来吗？还能走路吗？”

这个问题让卢起感到为难。他不想把最坏的结果告诉牛大力，那样做对病人的打击实在太大。

“卢大夫，别瞒我，是不是我以后就只能躺在床上了？”

卢起想了想，说：“你的伤在龙骨，恐怕以后很难站起来。不过……”

“好了，不用说了。我明白了。”牛大力很坦然地接受了自己的伤情，“谢谢卢大夫，你把顾团长请一下吧，我还想跟他说说话。”

卢起走出屋子，让子城进去。

子城来到牛大力的床前说：“牛叔，你会好起来的，不要着急。”

“顾团长，我牛大力这一辈子没害过人，也许是因为当猎户杀生太多，才遭到如此报应。

我不怨天也不怨地，我只是担心牛顺儿还没有长大，他那孤僻的性格很容易得罪人。

这孩子从小没有娘，平时跟我在山里混，没有几个知心的朋友。我怕他被人引着误入歧途，也怕他没有阅历，任性行事，会吃大亏的。”

“大力叔，你好好养伤，顺儿虽然话不多，但很懂事。我们大家都会护着他的，你就放心养伤吧。”

“顾团长，牛顺儿我就托付给你了。”

“牛叔，看你说哪的话，你为工农革命军做了不少事，我们都记者呢。牛顺儿长大之后，如果要参军，或者想做其他有益于群众的事，我们都会支持他的。”

“好，那就好。”牛大力闭上眼说，“我累了，我想休息一会儿，不要让人来打扰我。”

子城使劲握了握牛大力的手，说：“牛叔，如果没其他事，我就带人先回天台山。这几个孩子在你身边，应该可以照顾好你和他们自己。”

牛大力的手松开，摆了摆，再没说话。

子城离开里屋，对众人说：“牛叔累了，想休息一会儿。我们也该走了。”

几个游击队员马上站起来。子城看了一眼铁虎。

铁虎转身对牛顺儿和苏遇说：“你们还小，不能参加革命，就留这儿照顾牛叔，我会抽空来看你们。”说完，他跟着子城走到院子里。

“你的伤怎么样？要不要留下待伤好利索了再归队。”子城问铁虎。

铁虎活动了一下胳膊，笑着说：“没事，这点伤算什么。我也该回到队伍中去了。”

子城对卢起说：“卢大夫，游击队里很需要你这样的军医，受伤战士都盼望着你能回归。你是什么意见？”

卢起早就想好了，他说：“我还是暂时留下来照顾牛叔吧。”

子城说：“牛叔的伤很重，需要你的治疗，但革命队伍更需要你啊。”

卢起说：“这样一支四处游荡、居无定所的队伍，我觉得很难做你们的军医。况且，凤娟的仇还没有报。”

卢起的话铁虎也听到了。铁虎曾经答应要帮凤娟报仇，卢起才参加革命军当起军医。

可是直到现在，伤害凤娟的石大柱还活得好好的，而且越活越滋润了。对此，铁虎无言以对。他当然不好意思再劝卢起。

子城听出来，卢起对革命队伍缺乏信心。既然是这样，勉强是没用的。

与卢起抱有相似想法的人恐怕不在少数，革命队伍如何才能赢得老百姓的信任，群众为什么不愿意参加革命队伍了？

这些问题是该好好考虑考虑，否则怎么挽救革命队伍呢？

众人说话的时候，凤娟一直在厨房里忙着准备饭菜。她做好饭之后，先给牛大力盛了一碗端进去。

子城和他的队员正准备走，突然听到凤娟在屋里大喊：“快来人呐，牛叔怎么了！”

众人一拥而入。只见牛大力平躺在床上，他的脖子到上衣，流了很多血，床边还有一把带血的小刀。

“爹！”牛顺儿扑了上去，跪在床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硬是忍住没让它掉下来。这就是牛顺儿，一个倔强的孩子。

卢起抓起牛大力的手腕给他把了把脉搏。

“怎么样？”子城焦急地问。

卢起松开牛大力的手，说：“牛叔走了。”

凤娟吓得两手发抖，手上的碗里还冒着热气。

“唉，都怪我，不应该把真实的病情告诉他。”卢起自责地说。

子城右手扶在卢起的肩膀上，说：“不是你的错。牛叔知道自己是什么情况。”

牛大力就这样扔下没有长大的儿子走了。

子城带着众人，在山坡上挖了个坑，将牛大力埋了。

战乱时期，没有条件根据当地风俗搞那种出殡的排场，只能草草了事。牛顺儿的头上甚至连一截白布都没有顶。

一个新的坟头堆好了。牛顺儿坐在坟前不愿回家，谁劝也不听。众人只好先回牛家。

子城的心里有些难受。自从参加革命，死人的事见的多了，但是这样亲手掩埋自己的熟悉的人，他还是有些伤感。

他的爷爷顾谨去世，连尸体都没有找到。他只能把所有仇恨深埋心底，转化成革命的行动。

虽然牛大力临终前嘱咐子城，让他照顾牛顺儿，但是子城并没有要带走牛顺儿的意思。

他很清楚，自己干的事随时可能掉脑袋的，把牛顺儿带在身边，只会增加这个孩子的危险。与其那样，还不如让他留在山里。也许日子苦点，起码没有性命之忧。

对于牛大力的托付，子城只能转托给卢起。

子城没有征求苏遇的意见，他也没想着带他走。当然，苏遇也不会跟他走的。

子城和铁虎带着游击队员走出牛家小院，准备回天台山。

这时，牛顺儿突然从山坡上冲了下来。他的猎狗开始跟在他身后，快到家门时，猎狗冲到他的前面，跑到院子里。

子城以为他是来告别的，可是牛顺儿跑过来之后，并没有跟他们打招呼，而是径直回到屋里。

很快，他又出来了。背上背着弓箭，手里拿着牛大力那把小刀。

“牛顺儿，好好在家呆着，跟着卢大夫，凤娟，学学医术。过些日子，我再派人来接你。”子城两手放在牛顺儿的肩上说。

牛顺儿噗通一声，跪在子城面前说道：“带我走！”

众人全都惊讶，牛顺儿这孩子尽干出人意料的事。

“孩子，打仗是大人的事，你还是留在家里安全。”子城想扶牛顺儿起来，可是牛顺儿反而把头磕得咚咚响。

“带我走！”

铁虎很了解牛顺儿的过去，也知道他的脾气，便对子城说：“你就带上他吧，给你当个警卫员。”

子城想了想，说：“孩子，起来吧。跟我走。”

牛顺儿这才起身，看了看自己的伙伴苏遇，卢起，还有凤娟姑娘。他把一串钥匙交到凤娟的手里。

苏遇被这种离别的场面搞得眼潮。他对顾子城说：“子城同志，苏兰团长如果有什么消息，派人告诉我们一声。”

子城点了点头，随手摘下自己的军帽，扣在苏遇的头上。

苏遇取下军帽看了看，那个红色的五角星似乎在激烈地跳动。

子城和众人消失在山路上。卢起、苏遇和凤娟回到小院。前几天，这里还是人来人往，挺热闹的院子，如今一下子变得冷冷清清。

这里是牛顺儿的家，牛顺儿却走了。这里不是他们三人的家，他们却要留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