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兄弟情长

小树犹犹豫豫，想说又不想说，一双机灵的黑眼睛失去了往日的光泽。

“没想好，那就先不说了。咱们回星月寨吧，等你想好了再说。”苏遇拉起小树，就要往北门去。

小树站了起来，将身上粘的杂草摘下来扔掉，背起竹篓，跟着苏遇走了几步，又站住了。

“唉，还是说吧，快把人憋死了。”小树取下背篓，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除了杂草，还有些干粮、腊肉。

“这是要干什么？”苏遇问。

“这些吃的，准备送给一个人。”

“谁？”

“石大柱。”

苏遇听到这个名字，马上警惕地向四周看了看。文昌宫的院子里没有别人，静悄悄的。

“你是说，你大哥还在依云镇。”苏遇惊讶而又紧张，“全镇的红军都在搜捕他。他在哪儿？”

“你想干……干什么？”小树反问道，“要去告密吗？”

“小树，咱们是结拜过的兄弟，任何时候我们都在同一条船上。”苏遇抓着小树手中的背篓说，

“但是，你大哥石大柱，他当过民团，又是国军，是他带领国军血袭依云镇，有多少无辜的百姓死在他的枪下。你可不能犯错误哦。”

“苏遇，我正是把你当哥，才把实情告诉你。你愿咋整就咋整吧。”小树蹲下，掉起眼泪。

苏遇跟着蹲下，搂着小树的肩膀说：“到底什么情况？”

小树擦了一下眼泪，说：“昨天我们分手之后，我去了白玉河西岸的黄羊坡，那里曾是小砧子的家。”

“不说是，小砧子的父亲是铁匠吗？铁匠铺子在太平街，他的家怎么跑到黄羊坡去了？”

“他们家原来就在黄羊坡，那里有几间破房子。他爹在镇上租了铺子之后，那个家就没人住了。后来，小砧子的娘死了，没地方埋，他们把她埋在老屋附近的山坡上。”

“听小砧子说，他爹是上次敌人攻占依云镇时，被乱枪打死的。”

“是的，他爹死了之后，尸首都不知道在哪儿。小砧子每年在他娘的忌日那天，要去给他娘上坟。”

“哦，是这样啊。”苏遇说，“这次偷偷下山，他是给他娘上坟来了吧？”

“嗯，可能是吧。”小树说，“以前在红孩儿帮，我就知道这事。前几天小砧子离开星月寨，我就猜到了。所以我就去那个老屋找他。”

“找到了吗？”

“没找到小砧子，却发现我大哥，正躲在小砧子家的老屋里。他已经几天没吃的，遇上我，就让我给他送点吃的。”

“顾子城带着人四处搜捕他，他竟然就躲在依云镇的眼皮底下。”

“他是不敢跑，也跑不出去了。所以才让我给他送吃的。”

“这些干粮和腊肉是你给他弄的。”

“嗯，”

“那你就送去吧。”苏遇若无其事地说。

小树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苏遇：“然后呢？”

“然后该干啥还干啥。”苏遇说。

“他是国军，他是敌人，他手上粘着老百姓的血。我若给他送吃的，让红军知道，我是通敌，可能要枪毙。”小树说。

苏遇看着小树，没有接话。

“我也不愿跟大哥走一条路。”小树挠着头说，“如果我不给他送吃的，直接去告发他，我又做不出来。他毕竟是我大哥，我们是一个娘胎里生下来的兄弟。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苏遇站了起来，他又想拿着折扇拍一拍掌心，可手里什么东西也没有。他只好用自己的右拳击打自己的左掌。

“小树，你能有这样的想法，说明你是一个好人。你没放弃自己的良心。你不愿意跟大哥同流合污，你是站在群众这一边的。”

“那我到底该不该送啊？”小树也站起来，一双渴望得到理解的眼睛，火辣辣地盯着苏遇。

“你没必要大义灭亲。你不是红军，不受军队纪律约束，你没有义务帮助红军追剿国军。”苏遇说，

“《论语》里记载着这样一个故事，有个叫叶公的人对孔子说，他们老家有个正直的人，父亲偷了人家的羊，儿子告发了父亲。孔子却说，在自己的老家，正直的人和叶公讲的正直人不一样：父亲为儿子隐瞒，儿子为父亲隐瞒。这才是正直的表现。这个故事就是古人所说的亲亲相隐。”

“真有这样的故事？还是孔圣人说的？”小树没念过书，但也知道孔夫子的地位。

“这是经典，读书人都知道。”苏遇说，“你为你的大哥送吃的，不必去告发他。这是你作为兄弟的情份。”

“哦，”小树好像明白了其中的道理，“那你会怎么做呢？”

“我当然要去向红军告发石大柱。”苏遇理直气壮地说。

“你？”小树瞪大了眼睛，“你这不是要出卖我吗？”

“你送吃的，你不告发，那是你作为石大柱兄弟应有的情分。而我不一样，我不能包庇他，依云镇百姓的血海深仇不容得我放过他。”苏遇坚定的说。

“如果这样，那我也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小树扭着头不愿看苏遇。

“我是要告发石大柱，但不会告发你，跟你没有关系。”苏遇说，

“咱们是结拜的兄弟，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我如果告发了你，我还是人吗？

只要我不说，就没人知道你曾经给石大柱送过东西。也没人知道这消息是从你这里得来的。

我和你，也要亲亲相隐。你懂了吗？”

小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好，事不宜迟，你赶快去送东西。我这就去红军指挥部。”苏遇说，“送完之后，你立即回星月寨，不要逗留。石大柱作恶太多，而且多次逃脱，这次能不能再有那么好的运气，就看他的命了。”

“那我要不要告诉他，红军马上来抓他？”

“你自己看着办吧。”苏遇说，“你的动作一定要快，如果红军追剿部队赶到，你还没有脱身，那你就危险了。”

小树长呼一口气，背上竹篓，说：“哥，我走了。”

“咱们星月寨见。”苏遇抱拳与兄弟告别。

离开文昌宫，苏遇赶往金奎粮铺，把石大柱躲在白玉河西岸黄羊坡的消息告诉了苏兰。

“你去黄羊坡那个乱坟岗干什么？”苏兰起初不相信苏遇的话。

“我不是说过嘛，我这次来是找星月寨的兄弟小砧子。他家就在黄羊坡，所以我才撑船过河去找，就在那里发现了石大柱。”

“你找到小砧子了吗？”

“没有。”

“石大柱发现你没有？”

“应该没有。”苏遇说，“我在草丛里解手时，看到石大柱偷偷从那个老屋里出来，也是解手。”

“呵，就你这样的书生，发现了国军的营长，他却没发现你，还放你跑回来报信？”

“信不信由你。”苏遇有些生气，“我走了。”

“慢着。”苏兰说，“军中无戏言。你的情报准确，我才能向上级汇报，进而采取行动。如果你情报失误，我又把关不严，万一中了敌人的圈套，麻烦就大了。所以姐想了解清楚。”

“我不是你们的侦察兵，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你信就信，不信就拉倒。”苏遇说完，扭头就走。

苏兰哈哈大笑：“我弟弟终于长大了。”眼看着苏遇走出金奎粮铺院子，苏兰又喊了一句：“小遇，姐信你，别忘了把星月寨的娃娃们都带下山来。”

苏遇没有再搭理苏兰。他心里说，就是带回来，也不会交给你们管，我要自己教他们。

苏遇一路上山，快到星月寨时，进入一片松林。时间尚早，他并不着急，在小溪边停下来，喝了几口水，然后坐在一棵大树下休息。

突然，“嗖——”的一声，一个什么东西从头顶飞来，撞击身后的树干。苏遇回头一看，吓出一身冷汗。

一支二尺多长的箭杆深深地射入树干，箭尾的羽毛还在不停地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