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将军的敏锐

兴致勃勃的铃木似并未在意她的无礼。

“这个嘛，俊彦家的籍贯是名古屋，在本地也没什么亲戚，大多是上学时的大中小学同学，也有军校同学，这得问他的这些同学，我嘛，到底年龄有别，加上有些小忙，顾不上这些，请叶子小姐谅解。”

“对他的这些同学您有接触吗？我们顺便也想走访一下，尽量了解他多一些。”一直在做记录的芥川插了一句，很到位。

“当然，只要是我辖区内的，正雄的这些同学大都也很优秀的，你记一下其中几个比较突出和他关系比较亲近的。”铃木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一个黑色笔记本，看来这是一个十分敬业的派出所所长。

芥川一一记录下来后，叶子到此的目的基本也就达成了，她要的就是这样一份名单。临走，她顺带提出要看一下俊彦家的户口登记薄。未曾想，这一看竟看出一份蹊跷来，俊彦的出生地竟然是中国北平。她几乎怀疑自己的眼花了，遂指着这一栏问铃木所长，确定无疑吗？

没想到看去颇为正统的铃木竟小幽默了一把反问道：“若不然呢，你以为他那一口纯正的汉语哪里来的？”

回到旅店的叶子突然有了一种思潮翻涌的感觉，俊彦的童年竟然和中国的北平扯上了关系，若沿着这条线继续往下查，便要涉及到他父亲的个人履历，这就是一件相当棘手的事情了。

俊彦的父亲何等人？本土情报局中将高级顾问兼任东京情报学院院长、日本军界赫赫有名的谍报专家俊彦太郎！一项针对他儿子的常规调查若要查到他这样一位老子头上，除非获得相当级别的授权，否则便是找死的节奏！

叶子敢吗？不敢。冢本敢吗？同样不敢，即便派遣军本部最高司令长官须得忌惮三分！

芥川规劝道，那咱们就到此为止吧。

叶子勉强冲他笑了个说，当然，这种霉头谁敢触？不过，既然这份名单已经到了手，咱就算例行一下公事吧。

让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这样简单的一个例行公事，竟会牵扯出一个疑似绝大的隐秘，迫使她不得不沿着这条线艰难地往下走去，并非好奇，也非兴趣，或者是人性窥探隐私的本质所决定，发展到后来，也或者因某种使命感而导致。

铃木所长提供的名单上所列人员大都是俊彦的高中和大学同学，叶子将重点放在了几名他东京情报学院和东京士官学校的同学身上。彼时，他父亲俊彦太郎恰好履新东京情报学院院长一职。俊彦选择进入该学院，是他本人的志向抑或受其父亲影响子承父业？很关键。

芥川问，为什么？

叶子跟他分析：“若是他本人意愿，说明他骨子里喜欢这项职业，而喜欢的含义包括了他好战、向往刺激、追求某种境界，这属于他本性的东西。若是秉承他父亲的旨意，则意义寡淡了许多，或许因为避战、保全性命、一条通往成功之途的捷径，毕竟情报工作不需要上前线，生与死的风险较小，战争需要情报人员，却无需他们去冲锋陷阵。”

“这就是父与子两者间的意识形态之别，再明白了吧？”叶子最终总结道。

“您说得深奥了些，但挺直白的。”芥川表示了他的赞同，同时表示了不解。“但您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我大学修过政治经济学，触类旁通而已。你回你的房间去歇息吧，明天得跑一天呢，但愿是最后一天。”叶子伸了个懒腰。

也就是在叶子回到旅馆的黄昏时分，俊彦太郎将军亦从单位情报总局下班了。以他的资历和职务加上近七十岁的年龄，其实无需坐班的，可他仍每天准时上下班。有人称其性格执拗，也有人说这是一份敬业精神，他从不理会这些，执着地我行我素。

“将军，后面有辆单车在猛追，您稍微坐低点儿。”副驾上端坐着的副官藤也从身上掏出枪，打开保险。

俊彦太郎回头瞅了一眼，单车离着这边约只有二十公尺远了，骑车人的相貌已经看得非常清楚，是辖区派出所铃木所长。

“别紧张，是铃木所长，应该是有什么事，把车靠边停一下。”

小轿车轻轻带了一下刹，靠路边稳稳停下，藤也推开车门刚一下地，单车也骑到了他跟前。

“铃木所长，您这是找将军有事吗？看一脸的汗。”藤也是认识铃木的，刚才略有些慌张没认出来，热情地从他手里接过单车。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跟将军聊两句。”铃木先朝藤也鞠了一躬，又朝走下车来的老俊彦鞠了一躬。“您不必下车，就两句话的事儿。今天下午我接待了来自中国南京的中国派遣军司令部宣教课的两位长官，他们是专程来了解搜集正雄这孩子的事迹的，据说要在军报上出专刊。”

“辛苦您了。”老俊彦亲切地伸出双手握住他的手。“那您一定狠狠地吹嘘了他一通，我说的没错吧？”

“哪里，这孩子打小就比别的孩子优秀，有出息。这回一定是又立了啥大功，恭喜将军了。”从铃木颈部暴突的青筋看，他的激动完全发自内心。

“同喜，这与您这位父母官一直以来的呵护和调教也不无关系呀。这样吧，同我上车去家里喝上一杯如何？”老俊彦盛情相邀。

“谢谢将军美意，我家那口子还在家等着我呢，就不叨扰了，请将军上车自便。”铃木连着鞠了几个躬退向一边，藤也将单车交还到他手上。

老俊彦原地目送铃木骑车而去，一双眉头微微皱起。

“将军，您觉得哪儿不对吗？”藤也轻声问道。

“正雄最近立功了吗？”

“没听说呀。”

“那就是没了。那派遣军宣传课起个什么劲？前两次获颁勋章也不见这样的阵势，明儿你查一查。”

藤也拉开车门，老俊彦临上车又加了一句，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