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接头失败

双手插在裤兜里，俊彦在两年前与其上线、军*情*局九处处长曾克凡相约的大正公园假山周围慢慢地踱着步子，仰望一眼天空，感觉今晚的月亮格外妩媚。

十一天了，他与曾克凡断了联系，这是颇不正常的。“紫丁香”殉国的消息无论通过哪一种途径（军统、中统或**），曾克凡怎么着也应该得知了，却并未采取任何的措施，他难道不明白自己正在犯着不可饶恕且致命的错误？

“紫丁香”殉国后的这段日子里，俊彦每天早上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第一时间浏览《金陵晚报》，所谓晚报实则早报，每每却失望至透心凉，这种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却日复一日延续着，让他不得不往最坏处想：曾克凡难道出了什么不可逆转的某种意外甚或丢了性命？否则无法解释。

今日一早他开车上班，让优子从报童手里买了份《金陵晚报》和《中报》。多要一份《中报》是他掩人耳目的手法，即便如优子是他最亲近的人，他也须得防着点。

送优子去了特务机关大楼，复返情报部的路上，他将《金陵晚报》搁在方向盘上，一手打方向盘，一手将报纸翻到第三版，眼光直接下扫到底部广告一栏，一则期盼中的寻人启事竟有些出乎意外地跳进了他的眼帘——大哥：老父病危念你甚深，见字速归。三弟。

太意外反而难以置信，俊彦又看了一遍，与两年前曾克凡交代给自己的紧急联络暗语一模一样，一个字都不曾更改。情不自禁地，俊彦兴奋地猛拍了一把方向盘，喇叭里传来的一声怪叫没吓着别人，倒把他自己吓了一跳。

终于连上线了！多天来提着的一颗虚浮在半空没着没落的心竟滋生了一股无法控制的小雀跃，俊彦撮起嘴唇吹起了没腔没调的口哨。

就像现在，他边踱着步子，嘴里边轻轻地嘘着口哨，心里美滋滋的。他看了眼手表，七点还差五分，来得略早了些，自己巴不得立刻见到曾克凡，第一件事就是狠狠地捶他一拳，这些天被他折磨得够呛。他完全没有去想会是另外的人顶了曾克凡的缺，因为两年前临别时曾克凡曾对他说过，在这里，你唯有我一个上线。

他何曾想，此刻就在距大正公园不足三百公尺的地方，他的接头人正朝他这方走来，却并非他企盼中的曾克凡，而是一个坐在黄包车上翘着二郎腿，手里拿着一支香水百合的小帅哥。

远从重庆那山旮旯里千里迢迢而来的小帅哥秋枫进了金陵城，就仿如《红楼梦》里的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双眼睛怎么看也看不够，金陵城的繁华与重庆完全不可同日而语，陪都的繁华里里外外透着铜臭味和不安感，而这里却全然一派时尚、莺歌燕舞的气息。

在“土包子”秋枫的视角里，这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世界，那种新奇感几令他进入到一个忘我的境地，若非一队日本兵巡逻队扛着枪从他身边经过，他恐怕尚未意识到自己已置身于日本派遣军巢穴。

“车老板，还有多远？”他开口问车夫。

“快了，三百米不到。”

“停！”秋枫忙喊了声。

下车递给车夫车资时，秋枫很自然地转身朝后面瞧了眼。满街的人和车实在是瞧不出个啥名堂，要说有什么异常，就是七八十公尺远有辆黄包车的速度加快了些。

人行道上人挤人，秋枫便挨着机动车道边上走着。走出没多远，身后响起黄包车车夫“借过借过，承让承让”的喊声，应该是刚才后面那辆车赶了上来。秋枫往一边闪了闪，同时用眼角余光向那侧扫去。就在黄包车擦身而过之际，车上坐着的某人蓦然喊了声“有鬼”，秋枫一愣，好熟悉的声音。

黄包车擦着他的身体过去了，上面坐着什么人看不见，可这人“有鬼”的喊声却言犹在耳，但令他震惊的并非这提示性的两个字，而是这个声音竟出自靳小非之口！

这可能吗？也太巧太匪夷所思了吧！

秋枫目送这辆黄包车走远，心思转到“有鬼”二字上。假定喊的人的确是小非，这大庭广众热闹非凡之地的“鬼”，就只能是日本鬼。难道他发现有人盯上了自己？这种可能性虽不排除，但概率极小。一路重庆——宜昌——武汉——安庆——芜湖过来，从不曾发生被人跟踪的事。中统地下交通站的人说了，这条线不轻易启用，保密性和安全度极高。即便到了南京，秋枫处处小心，也不曾发现有人跟踪自己，为何偏偏在接头的当晚竟被人给缀上了？

但他转而一想，既然小非能发现自己并跟了过来，就不排除日本人也能做到。那么就存在两种可能，自己被人出卖了或幕尤雅子瞧出了自己数天未曾露面的端倪，赶在了自己前头飞临南京。

若说到被出卖，知道这件事的人极其有限，除曾克凡本人外，盖啸仲、段留一和曾夫人三个人或均涉嫌，但这种可能性基本为零。那么就只能是幕尤雅子参透了其间的机密，直接或间接“呜”地飞到了南京。

那便还是自己太不当心了，被人摸到了行藏尚不自知。

他当机立断改变行程，在街头溜达了一圈，确实发现自己被人盯上了，步行、黄包车、小轿车三箭齐发，若不是经小非提醒，初到南京人生地不熟防范心不甚的他极有可能将人直接引到了接头地——大正公园。

至于后面会发生些什么，就不是他所能想象得到的了，或被日本人将自己与接头人一并抓获也并非不可能。当然，愈接近目标地，他会愈发小心，发生这种可能性的概率虽不大，但若让日本人察觉到大正公园是他此行的终极地，一个天罗地网式的包围，那名被曾克凡看做比自己生命还要重要的接头人暴露的风险将无穷大。

不难想象，因为自己的断然终止接头，大正公园内，当分秒针重叠于19时那一瞬，他的那位神秘接头人果决而去的背影，将是如何的惆怅和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