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血统论

“有个不知对你到底算好还是算坏的消息，那位叫鸠间的老医生死了！”

“死了？！”叶子准备坐下去的身体一下绷直了。

“临来中国两天前，朝日新闻上登载的，心脏病发作。虽未经证实，应该是没错的。”

“怎么就会死了的？”两腿发软的叶子一屁股坐了下去。鸠间一死便意味着查实老俊彦夫妇谁是那个不育者的线索断了。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吗？死于耄耋之年可谓洪福齐天哪。叶子小姐，无须纠结，你已经尽力了，可以向上峰交差了。”毕竟人家有所托，自己没给办，佐佐木还是有些歉意的。

叶子怔怔地望着他，能跟他说自己找他是私下行为吗？可是：“佐佐木君，他死得不是时候您不觉得吗？”

佐佐木刚缓和下来的面孔一下又绷了起来：“叶子小姐，你这可就有些钻牛角尖了……”

“不！”岂知叶子霍然站了起来，用义愤填膺来形容此刻的她毫不为过。“佐佐木君，前有病历档案室莫名失火，现在鸠间医生又突然死了……别打断我，”叶子一声喝叱，情绪已然濒临失控。“我上次见他还好好的，红光满面谈笑风生，哪里像一个将死之人？才几天哪！阴谋，一定是阴谋！”

“简直是一派胡言，混乱的逻辑关系。”被她激怒的佐佐木敲了敲桌子。“醒醒吧叶子小姐，你硬性在这两者间加上一个所谓的节点，一切看起来就都不正常了，都要跟着你的逻辑走，荒唐至极！”

叶子冷笑着连连摇头道：“佐佐木君，正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您是没法体会我一个局内人的心理路程的。对您这样一个外人来说，这一切似乎都缺乏一个合理的逻辑，但在我这儿，它正循着一条蜿蜒崎岖的路一步步接近某个真相……”

“你要的是一个怎样的真相？”佐佐木似乎习惯于遵循自己的思维打断别人的话。

“您错了佐佐木君，不是我要的某个真相，而是客观存在的某个真相。三年前俊彦君探亲期内，一定发生了某件改变他人生轨迹的事件，而这个事件或许就与他的身世有关……”

“你到底想向我阐明一个什么样的观点，别总是或许或者的，我要的是论据。”佐佐木正颜厉色先阐明了自己的观点，他要事实要结果。

不曾想，叶子对他露出一个凄凄的笑容：“你们一个个都在夸俊彦君是帝国的勇士，是大和民族的骄傲，根红苗正，武断地认定他绝不会做出有损帝国的事情来。好像也对，有着这样一个光环的人，谁会去质疑他对帝国的忠诚度？很不幸，我成为了这样的一个人，因为他涉嫌某桩案子，不经意间寻迹追踪，发现了某些疑点，而这些疑点隐约指向他的出身或许不纯正。对不起，佐佐木君，我又用了一个不确定词汇，您可以试想一下，若将他人生轨迹的改变与他的出身联系在一起，我们是否可以寻找到某个合理的出口，也就可以据此推算出他逾假三天的真实内涵。”

叶子的这番话已然说得比较透彻了，虽然用词较为谨慎，并未实质性点出某个最为关键之词，却已经让佐佐木内心骤然滋生出某种透心凉的感觉——叶子口中俊彦所谓的出身不纯正，即他是个私生子，无论是他父亲或他母亲哪一方不育，他既出生于中国，就不排除他有可能是个混血儿，身上或者有着一半中国人的血统！

这就是叶子所称的俊彦人生轨迹拐角，亦是她决计要追查下去的动力！

尽管内心翻涌着某种震撼，佐佐木是不可能轻信她这番建立在妄测基础之上的所谓推论的，又或者即便俊彦是个私生子，血统里有着一半中国人的基因，这也改变不了他为大日本帝国所立下的不世功勋。

看着雅子有所希冀的目光，佐佐木以一个冷笑表达了对她的明确态度：“非常遗憾，叶子小姐，对你这种牵强附会的嫁接逻辑思维方式，我实在不敢苟同，我也坚信，俊彦君对帝国的无比忠诚，同时我也正告你和你的上峰，若再以这种无端妄测的方式行使对俊彦君的污蔑之实，我将上告至最高军事当局以正视听。抱歉，失陪。”

在佐佐木起身欲去之际，叶子也站了起来，义正词严地表达了自己的观点：“佐佐木君，是非黑白，我一定会弄清楚的，若最终证实俊彦君是清白的，我会当面向他谢罪。失礼了，您走好。”

叶子最后的一鞠躬，直至佐佐木的身影都消失了，她也未直起身子来，一串串的泪水从她的眼角滚滚而落。鸠间死了，最后的线索也随他而去了，再若追查下去，希望渺茫。可她不甘哪，嫉妒优子无时不刻显摆固然是原因之一，性格倔强才是真正的主因，也即半途而废不是她的性格，她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

“小姐，您的客人已经走远了。”一名女侍应生善意的提醒，打断了叶子的思绪，沉沉一叹吐出胸腔内一口郁结之气，抹去了脸上的泪水，毅然走出茶室，叫了辆黄包车，直驶特高课。

她本欲越过冢本直接向机关长呈请重启调查俊彦程序，已经迈向三楼机关长办公室的脚却于犹豫间又收了回来。

她完全可以想象自己的呈请会遭致冢本的一番冷嘲热讽，但他终归是她的上司，越级上报乃是大忌，她必须考虑这样做的后果。思虑再三，她返回到冢本办公室门前，伸手敲了敲门。

里面并未传来应有的回应，她试着推开门，没人，不由松了一口气，若日后冢本追究，就有了借口。

带着某种期许，她上楼来到山崎龟的办公室门前，正欲伸手敲门，里面隐隐传来说话声，仔细聆听，似乎冢本也在里面，正好。

她清了清嗓子敲了下门，喊一声“报告”，获得山崎龟的准许后，她推开门，果然冢本和山崎龟同坐在长沙发上，冢本略扫了她一眼，便看出不对劲。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叶子直统统走到两人面前：“——鸠间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