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出 山

事情来得太过突然，可以说完全没有给曾克凡一点点反应的空间。

这日上午，他和夫人一道夫妻双双在菜园里上演着给大白菜和卷心菜施肥的戏码。

夫人走在前面用一把小铲子给一棵棵大白菜和卷心菜松着土，他紧跟在后拿着一把粪勺一勺勺地舀着农家肥（粪便）往大白菜和卷心菜的根上浇着，夫人在前嘴里哼着小曲，他在后面皱着眉头闻臭味，场面很搞笑的。

“你能不能别哼哼了？”他心烦地嚷了句。

夫人极其写意地挥动着双手仰面向天“啊”的一声陶醉般说：“天难得的蓝，空气又如此的新鲜，别说哼小曲了，我还想做首诗呢。”

曾克凡索性大大地哼了一声说：“都老菜薹了，还想着玩小布尔乔亚的调调，我呸。”

不怒反喜的夫人洋洋道：“我就老菜薹了怎么样？还有人给我送花儿呢。”

曾克凡用手里的粪勺狠狠砸向一颗大白菜，鄙夷道：“也就是那个小杂碎讨你欢心才做得出这种恶心的事。”

这一下，夫人便勃然变了脸，亦将铲子往地上使劲一戳，横眉立目道：“你鄙视我也就罢了，凭什么埋汰人枫儿，他怎么惹到你了，用这种恶毒的言语侮辱他？”

曾克凡继续逗她：“怎么，心疼了？跟说了你的小情人似的。”

夫人一把将铲子往地上摔去，霹雳一声河东狮吼：“姓曾的，你太过分了啊。”

就在曾克凡嘿嘿一笑之际，她自己终于也忍不住“扑哧”一声乐了起来。

屋里的电话铃也就在这一刻响起。夫人朝曾克凡努努嘴，曾克凡作势将手放在鼻子面下嗅了一下，夫人便跑进屋里，旋身出来朝正在水桶里洗着手的曾克凡吆喝一声，你的，老盖打来的。

曾克凡往屋里走着时，夫人扔了块毛巾他怀里，他边揩着手边拿起话筒。

盖啸仲在电话里说，接他的车马上就要到了，让他跟着车走。

曾克凡怼他，你冷不丁这么一句，让我去杀场我也跟着呀。

盖啸仲那头来一句，也差不多吧，挂了电话。

“什么意思？”夫人一边问。

“听口气像是谁惹着他了。”

“除了老板还能是谁？”夫人猜。

曾克凡说了句“或许”，让她去刷刷军服上的灰，许久没穿了，自己拿块肥皂洗手去了。

这边正换着军服，门口响起喇叭声，开车的是司机班的小姚。他从车内下来，恭敬地打开后车门，车子开动后，驶离灵雀湖却并非往军*情*局方向去，曾克凡忍不住问了声，这是要去哪呀。

小姚说，具体他也不知道，局座吩咐去歌乐山。

歌乐山大了去了，但戴笠在那儿有幢别院，八九不离十了。

车子来到歌乐山山脚下的一个三岔路口，边上停着辆车，盖啸仲在车下候着。小姚将车靠了过去，盖啸仲朝从窗口探出脑袋的曾克凡招招手，他先坐进车内，曾克凡下车跟了过去坐在他身边。

“这是要去见老板？”他问。

“是老板要见你。”盖啸仲板着脸纠正道。

“好事坏事？”

“一半一半吧。”

“哪好哪坏？”

“去了你自己判断吧。”

“让我猜哑谜呀。你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不想说话。”

曾克凡遂闭上了嘴。

山道那头林深处，戴笠那别树一帜风格的别院似乎在向曾克凡招着手。从盖啸仲的表情上，曾克凡确实揣摩不出个一二三来，但最坏的情况估计也差不到哪儿去吧，否则他一定会给出某个暗示。

别院门口立着戴笠的一名亲随，将盖啸仲和曾克凡迎进门内时，朝二楼通报了一声，带俩人登上楼梯，戴笠竟从屋里迎了出来，这可不是随便哪个人能够享受到的待遇。

戴笠立在楼梯口，在伸出手和曾克凡握了握之后，还给了他一个拥抱。太过热情，反倒给了曾克凡一种“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的不祥预感。

“甫铭兄啊，前段时间让你受委屈了，从今天起全都过去了。”论年龄，曾克凡要大上戴笠两岁，之前见面若未有外人在场，俩人均以兄弟相称，后来戴笠坐上了高位，曾克凡是不敢这么称呼他了，他则仍视曾克凡兄长般。

“这么说，我没事了？”曾克凡顿时感到一身的轻松，这一天来得太不易了。

“没事？你想得美。坐，老盖，绷着张脸干嘛。”戴笠招呼曾克凡和盖啸仲坐下后，身体旋即转向曾克凡。

“甫铭兄你应该知道的，公务繁忙，找你来就一定是有事，且是大事。”

“能有什么大事？”曾克凡不以为然。若论重庆将会有什么大事发生，那便是“日耀重庆计划”，可近期并未见“夜桜”有何动作啊。

戴笠别有含义道：“想劳烦你出趟远差。”

突然一下曾克凡就恍然大悟了，目光迅疾地扫了盖啸仲一眼，怪道他闷闷不乐呢。

戴笠带些开玩笑的口吻继续说：“别看他，跟他挨不上……”

盖啸仲嘀咕一句，怎么就挨不上了？

人戴笠压根儿不想理他，仍盯着曾克凡说：“日本人给咱们搞了个‘日耀重庆计划’，他们的皇室观摩团即将抵达金陵，咱们恐怕也不该让他们安安生生将这场戏演下去吧，你说是吧？”

这是逼着曾克凡表态，而曾克凡连眉头也不敢皱一下，但该说的话他必须得说。

“老板，前期我们专门对此做过调研，加之日前南京区遭受重创，再则咱这里又冒出个‘日耀重庆计划’，若是小打小闹一番无妨，但若想搞出个大动静，恐怕……”他有意停顿下来，让戴笠自个儿把话接上。

“甫铭兄啊，小打小闹我何须惊动你，况且这并非我个人的意思，明白吗？难道就只许小日本把咱们的陪都搞得乌烟瘴气，咱们就不能玩玩他们的皇室给他们来个中心开花？何况这次出动的不仅是咱们军统一家，也有中统的份，一定要搞出个名堂来。甫铭兄，我希望你把它当做一个政治任务来完成，也算是给你的正式复出添砖加瓦。就这么说定了，我还有个会，就不留二位了。”戴笠不容分说地起了身。

四个字说明曾克凡当下的感受：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