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三十三重天谪仙

不早一刻，也没晚一刻，孙悟空刚扑灭身上的火星，还没完全收起狼狈的样子，一个老人姗姗而来，身披飘风氅，头顶偃月冠，手持龙头杖，足踏铁靴，气势不凡。身后默默跟着一个黑不溜秋、头顶铜盆、鸟嘴鱼鳃的怪物。

老人彬彬有礼，躬身问候：“我是火焰山土地。知大圣保护圣僧，不能前进，特来献斋。”

田畾对食物不感兴趣，对土地神的到来很感兴趣，要说想尽地主之谊，早就该出现，偏偏在一行人被骗、孙悟空被烧、心头火正旺的时候赶过来，要说没有其他目的很难让人相信。

田畾知道，这家伙的真实身份可是三十三重天太上道祖身边的近人，明面上的原因是受孙悟空踢翻八卦炉造成火焰山大火受罚，谁知道背后有没有其他不可告人的隐秘呢？

还有，他身后那个长着鸟嘴鱼鳃的东西不知道什么神秘物种，黑不溜秋，头顶着铜盆，铜盆里装着满满的食物，这么炎热的环境，一滴汗不出，而且似乎很驯服，智慧还不浅的样子——如果诱拐到现实世界马戏团展出，不知道能收获几何？

怪物在偷看田畾，田畾却正大光明的将目光在怪物身上不打转，看的怪物又害羞又害怕，炎热天气赶路什么事也没有的怪物，额头忽然开始冒汗。

直到孙悟空开口说话，田畾才收回贪婪的目光。

孙悟空对食物似乎也没胃口，直接开门见山：“吃饭是小事，你告诉我，如何灭这火？”

土地神说：“需要找铁扇公主，借得芭蕉扇。”

“芭蕉扇在这里。”孙悟空悻然。

“你这柄是假的。”土地神轻飘飘的扫一眼，便下结论。

孙悟空随手扔了——火烧屁股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被臭娘们耍了。

“如何取得真的？”孙悟空询问“地头蛇”。

“不如去求大力牛魔王！”土地神如智珠在握。

孙悟空若有所思：“火焰山的火是不是牛魔王放的？”

土地神摆手摇头：“这火是您放的！”

孙悟空像被火烧了屁股，马上跳了起来：“胡说八道，我岂是胡乱纵火之辈？”

土地神不答反问：“大圣还记得五百年前兜率宫八卦炉之事否？”

五百年前，盗金丹、偷蟠桃，反下天庭，与杨戬一战失手被擒，在三十三重天道祖的八卦炉里被文武火炼了七七四十九天，自己眼睛就是那时熏坏的，可谓一失足成千古恨，孙悟空怎会忘记？

土地神察言观色，似乎感觉火候到了，继续说：“当日你蹬翻八卦炉，炉砖跌落此境，内有余火，化成火焰山，燃烧至今。”

孙悟空眉头微皱，半信不信。

土地神娓娓道：“我是当日看炉的道人，老君怪我失职，一怒之下，罚我到此做了土地。”

拄着龙头杖，身披飘风髦，头顶偃月观，年岁虽长，却一派仙风道骨，确实不像普通土地。

人家话都说到这份上，还怎么辩驳？人家是人证，而且受到了不小的牵连。

孙悟空哑然，这口锅看来注定要他背了。

所以后来土地神接着提出了一个建议，让孙悟空都觉得义不容辞：“牛魔王撇了罗刹女，现在积雷山摩云洞，入赘死去的万岁狐王之女玉面公主，至今两年之久，若大圣寻得牛魔王，拜求来此，必能求得真扇。一则扇熄火焰，可保师父前进；二则永除火患，可保一方生灵；三则赦我归天，回缴老君法旨。”

土地神控背躬身，既有恭敬之意，也有相请之意。

似乎此外，别无上策，孙悟空只好顺着别人铺好的路问：“积雷山坐落何处？距此多少程途？”

田畾看向土地神，土地神不着痕迹的避开目光，望向正南方极目处。

“八戒、沙师弟，保护好师父，老孙去去就来。”孙悟空招呼打完，忽的一声，渺然不见。

土地神彬彬有礼，微笑着望向田畾，却一言不发。田畾心里有点发毛，此刻他并不想和这家伙有什么深入交流。他从顶铜盆里取出一个玉米饼，讪讪笑：“吃饼，吃饼。”

明显是在认怂，大丈夫能屈能伸，该服软时就服软，这是一种至高的人生智慧，知易行难。

孙悟空临走前，还特地安排猪八戒沙悟净保护好自己，可见并不放心，眼前形势田畾看得很明白。

眼下势力对比，神仙级别的对比，自己当然排除在外，自己这边，猪八戒、沙悟净，加上龙马，勉强和对方三对二，只是，眼前土地神真实身份可是三十三重天兜率宫太上道祖亲信，强将手下无弱兵，身手深不可测。同理，他身边貌不惊人的黑鬼也不可小觑——狠人话不多，更是强将手下兵，不说敌过猪八戒沙悟净，料理龙马应该不成问题吧？八戒、沙僧联手对抗看炉道人却未必有胜算，记得平顶山莲花洞金银童子中的其中一人就曾经活捉过他二人——当时猪八戒还差点被对方用盐腌成腊肉下酒——哪怕是孙悟空也吃过大亏，被银角童子使个“移山倒海”的法术，搬来须弥山、峨眉山、泰山只将孙悟空力压得力软筋麻、三尸神咋，七窍喷红，差点挂掉——同是太上道祖门人，看炉道人怎么可能会弱？

暗中保护的伽蓝等田畾根本不去一晒——真假美猴王那回事就已使田畾看清他们——遇到小鬼小怪或者会挺身而出，遇到能力强一些的存在，他们很会装聋作哑，当初六耳猕猴明杖执火打人劫物可不就没敢发声？田畾纵观整部《西游记》也多少了解他们的担当：一路上遇到妖魔特别是厉害的妖魔，他们很高明的避开矛盾，一次也没主动出手，最多藏头露尾的报个信，并不参与其中——这回要是发生冲突的话，田畾不根本不敢奢望这些滑头的家伙会有什么作为。而且底气最不足的是，人家可是来自三十三重天至高之上的存在，神通广大、深不可测，而自己不过是个顶着佛祖弟子躯壳的西贝货，保不准会被看出什么破绽，一不对付会不会把灵魂抽出来贬入地狱？

此刻他就像一个偷腥的人，而对面正好蹲在一条训练有素的警犬，信心什么的渣滓都不剩，只有忐忑了。

好在土地神很快将目光转向正南，目光似乎穿越重山阻隔，看到三千里外的情景，似在对人说，又似在喃喃自语：“大圣此刻应该已到积雷山。”田畾也朝南方看，目之所及，茫茫天际——天空没有痕迹，也许已经有神从虚空飞过——他想到了猴的筋斗云——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此处至积雷山不过三千里，岂不点头即过？他奇怪猴头是如何把握筋斗的度，正好不会跑过。

虽然他无法看到现场，但是综合《西游记》情节，可以想见孙悟空此时应该经历的事情。

积雷山，松荫下，一女子手折一枝香兰，湘裙翠袖，莲步轻移，袅袅娜娜。

花正盛开，美人尤胜花。

幽谷拥佳人，更听说万岁狐王所遗财富千万亦被收入囊中，如果自己是牛魔王，会不会乐上天？

孙悟空想到了自己五指山下暗无天日的五百年，这家伙一次也没来看过自己，据说八戒、沙僧他都曾看望过，唯独忘却自己——可有半点兄弟情分？

他似乎并不想牛魔王日子过得这么舒心。

“女施主，何处去？”孙悟空跳出来，问得轻佻。

“你是何人？敢来问我！”美人吓了一跳，却也丝毫不假以颜色，冷脸喝问。

尖嘴猴腮的样子也不照照镜子，居然也敢学人家帅哥随便**美女？

“我是翠云山芭蕉洞遣来请牛魔王的。”孙悟空忽然改变态度，恭谨异常。

美人气的脸色发白，掉头就走——这反应，玉面公主无疑了。

孙悟空跟在后面，他知道，打翻醋坛子的女人不计后果，她现在最想做的一定是找自己的男人发火。

孙悟空笑了，这时候的女人，一定不会注意到后面是否被盯梢。

还有，如此处心积虑惹恼玉面狐狸，明显是想给那位曾经的把兄弟好看。

孙悟空故意落后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