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火焰山余波

过了火焰山地界，徐行百余里，遥望一座城池，占地广阔，楼台高耸，云雾缤纷。

田畾开心，终于遇到一个有人气、像样些的景点了。

他打心底将西游路看作一场旅行，不然，实在没有勇气走下去。

他安坐马鞍，持鞭遥指：“那是什么地方，悟空，打探一下。”

孙悟空金鸡独立、手搭凉棚遥望：“像是一座皇城，只是城门没有牌匾，我们进城问问吧？”

田畾依言策马，须臾入城。只见各式古建筑，街道纵横，各色人等往来穿梭，热闹繁华。

这就是古时皇城景象吗？田畾第一次见。

动念想买一件古董收藏，可惜摸摸衣兜，没有一个铜板。只能过过眼瘾。

左顾右盼间，看到十数个和尚，衣衫褴褛，披枷戴锁，沿门乞化。虐待和尚的，不过三个国家：祭赛国、灭法国、车迟国。灭法国不可能有活和尚，车迟国的和尚全部要做苦力，这里只是部分和尚潦倒，旁边还有和尚看热闹，料想不错的话，这是到了祭赛国。这群倒霉的家伙是金光寺的和尚，因为丢失了佛宝舍利，被牵连受罚。

在这里还将遇到两个有趣的妖怪——奔波儿灞，灞波儿奔。

现实世界有一首响彻一时的网络红歌，就叫《奔波儿灞与灞波儿奔》：

“我是灞波儿奔，他是奔波儿灞，灞波儿奔波儿灞，两个快乐小妖怪，人见人爱美如花。我是奔波儿灞，他是灞波儿奔。灞波儿奔波儿灞，两个快乐小妖怪。宝塔里面藏起来，喝喝酒，吹吹牛，快活似神仙。唐僧真讨厌，扫塔到身边，孙猴法力无边，唐僧、唐僧救命啊，快把紧箍咒儿念。”

紧箍咒不会念，不过唐僧扫塔到身边是真的快了。

反正有惊无险，田畾也想见识一下传说中的网红妖怪。那就要扫佛塔，进金光寺。

田畾指着那群和尚：“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悟空，都是佛门弟子，问问他们，发生了什么事？”

孙悟空上前探问，果然如猜测般无二，落难的正是金光寺和尚。也不出所料，无处倒苦水的和尚，请他们到“敕建护国金光寺”详谈。

一进门，立刻开启祥林嫂模式，一把鼻涕一把泪诉说非人遭遇。无非是某天天降血雨，佛塔走失佛宝，佛门弟子蒙冤受罪。又说梦中曾蒙神人指点，不久将遇大唐西去取经的圣僧，解其危难于水火之中。今日遇到，自然少不了大拜特拜。

田畾想，就因为这样，所以这一路上麻烦才会一件接一件，即使自己不找麻烦，好不容易路过一个没有妖怪的国度，也有人会把麻烦帮忙引过来，防不胜防啊！就是不知道谁会这么无聊，藏头露尾泄人行踪慷人之慨。

如此，这忙不帮也得帮了，何况，他还很愿意凑这个热闹。

整件事情，田畾是知道前因后果的，不过是乱石山碧水潭的万圣龙王从中搞鬼，将舍利盗为己用了。遇到这种事也算难为他们了，毕竟是凡人，怎么会是神魔的对手。不过对自己倒没什么风险，也愿意做顺水人情：“等我倒换关文时自会为尔等解说。但有一件事说一下，当年我离开长安时，在法门寺里立愿：上西方逢庙烧香，遇寺拜佛，见塔扫塔。今日至此，遇见你们并听说是受宝塔之累。这样吧，你给我准备两把新笤帚，等我沐浴了，上去扫扫，一是还愿，二是查查事情原委，到时好替你们说话。”

其实，他就是想泡个热水澡，换身干净衣服，顺便浏览一下古迹。

众和尚大喜，不仅安排新扫帚和滚烫的洗澡水，还刷锅做饭，请田畾饱餐了一顿。

等泡好澡，浑身通透，已是满天星月光辉。

田畾拿着扫帚，作势去扫塔，可是外面黑洞洞的，还是去见妖怪，未免有些心虚。

一开始安排两把扫帚，就没打算自己去，可现在，自己左手一把，右手一把，却没人主动接一把，有些尴尬。

终究面子事小，生死事大，踌躇了一会，装模做样开口：“你等安寝，我扫塔一会就回。”

孙悟空接话：“塔上既被血雨所污，又况日久无光，恐生恶物；一则夜静风寒，又没个伴侣，自去恐有差池。老孙与你同上如何？”

等的就是这句话，田畾欣喜：“甚好，甚好！”就差说出知我怂者悟空也的话了。

站在塔下，田畾仰头：“这塔是多少层数？”

孙悟空也仰头：“怕不有十三层哩。”

但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哪怕装作做样，爬了十层楼梯，也是腰酸腿痛，瞅瞅四边无人，干脆坐倒：“悟空，你替我把剩下三层扫净下来罢。”

而且没料错，两位正主此刻应该正在塔尖猜拳喝酒——下面踢踢踏踏的动静居然没有引起丝毫警觉，看来不是警觉不够，就是真的喝大了。被抓现行也是不亏。

田畾在第十层稳稳坐下，从怀中掏出一支烟，独自用灯火点燃，优哉游哉。心想，这安全距离足够了，其他事情孙悟空会搞定。

果然，塔顶短暂的掀桌摔碗的声音过后，就是噔噔噔的下楼声，孙悟空一手提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下来了，边走边喊：“师父，偷宝贝的贼抓住了，你看。”

田畾见猎心喜：“快把灯点亮些，待为师看看何方妖怪。”

两个妖怪被揪到面前跪下：“他们在塔尖猜枚喝酒，老孙听得喧哗，跳到顶上拦住，怕一棒打死，没人供伏，所以轻轻捉来。请师父审问，看他是哪里来的妖精，偷的宝贝又藏到哪里。”

然后灯火大亮，田畾凑前仔细看妖怪尊容，虽然有腿有手，但只是稍微有点人的形象，长得可一点也不像人，只见一个暴腮乌甲，尖嘴利牙，一个滑皮大肚，巨口长须，如果拉到街头，卖票应该能赚不少钱。

田畾还没如此威风过，自来都是唐僧在妖精面前发抖，还没见过妖精害怕，感觉很满意：“说说吧，你们叫什么名字，来自什么地方，怎么盗取的宝物，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孙悟空很配合的呲了呲獠牙，亮了亮寒光闪闪沉甸甸的铁棒，模样比妖怪还可怕。

两个家伙战战兢兢、争先恐后将家底供了个底朝天：“我唤做奔波儿灞，他唤做灞波儿奔。奔波儿灞是个鲇鱼怪，灞波儿奔是个黑鱼精。是乱石山碧波潭万圣龙王差来巡塔的。因我万圣老龙生了一个女儿，就唤做万圣公主。那公主花容月貌，有二十分人才。招得一个驸马，唤做九头驸马，神通广大。前年与龙王来此，显大法力，下了一阵血雨，污了宝塔，偷了塔中的舍利子佛宝。公主又去大罗天上，灵霄殿前，偷了王母娘娘的九叶灵芝草，养在那潭底下，金光霞彩，昼夜光明。近日闻得有个孙悟空往西天取经，说他神通广大，沿路上专一寻人的不是，所以这些时常差我等来此巡拦。若还有那孙悟空到时，好准备也。我两个不是贼头，乃龙王差来小卒。今夜被擒，所供是实。”

孙悟空笑：“那孽畜等这等无礼！怪道前日请牛魔王在那里赴会！原来他结交这伙泼魔，专干不良之事！”

这或许是火焰山事件的尾声。

田畾之前便想过，牛魔王与万圣龙王结交背后绝不简单，当日那场酒宴也不单纯——当时正是和孙悟空剑拔弩张的时候，听到碧波潭宴请，决斗都可以放在一边，专门赶去赴宴，想必不是寻常宴会——也许专门筹谋盗宝事宜，只不过牛魔王后来出了意外，没有成行。万圣龙王独自行动，独占了宝物。除此之外，他们背后很难说清还有没有其他勾当。

孙悟空能撞见他们私宴，监察探看风声的看炉道人会视而不见？田畾一万个不相信，也不相信看炉道人这么仔细的人会对这最后一个隐患放心。他必定会有后手。有人会联想，虽然最后万圣龙王下场并不好，但万圣龙王是被孙悟空一棒开了瓢，万圣公主被猪八戒一耙钉在后背香消玉殒，龙婆被铁链穿了琵琶骨，锁在宝塔做了免费看守，九头虫是孙悟空偶遇杨戬并请得助阵，九头虫被围殴，不敌，逃遁。并没有发现是看炉道人动的手？田畾可清楚的记得，看炉道人做的哪一件事情是自己亲自出的手？解决私生子隐患靠的是观音，解决火焰山和牛魔王的麻烦靠的是孙悟空，他很会借力的——这次是不是也借力呢？这里，田畾注意到杨戬的出场很蹊跷。他可并不认为杨戬牵着狗架着鹰带着梅山六怪等大队扈从是打猎碰巧路过，可能是受谁嘱托专门来猎龙的——当年花果山围剿孙悟空时他们不正是这幅阵仗吗？一个个腰挎弯弓，手持利刃？虽然杨戬听调不听宣，那要看谁，如果是来自三十三重天的授意呢？他的师父玉鼎真人乃玉虚宫元始天尊门下弟子，阐教“十二上仙”之一，于太上老君是同一阵营。怎么看这次“路过”多少都有点兜率宫的影子。赶到的时候刚好遇到孙悟空和九头虫争斗不下，正中下怀，装作不经意路过，狂风滚滚，惨雾阴阴，这大张旗鼓的排场如果不是想引起别人注意才怪。

他们的会晤很有意思，依足了江湖规矩，隆重的递名帖，然后才见面寒暄叙旧情谈正事，最终杨戬以帮忙的身份出面帮助孙悟空降妖，更出主意“将巢穴灭了”——可见来意不善。这一回杨戬任务完成不可谓不漂亮，即借力完成了任务，又落个顺水人情——哪还有比这更好的生意？

田畾猜测，这次即使孙悟空不出手，万圣龙王都会被以盗佛宝的罪名被清剿，孙悟空等只不过是恰逢其会，此次真正主力是刚好落后一步的杨戬一行罢了。很难说不是兜率宫背后操纵的除后患之举。毕竟碧波潭与牛魔王交从甚密，谁知道他们都知道些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呢？不防一万，只防万一，万圣龙王必须死。

这是后话，也只是猜测。

正说话，猪八戒赶过来了，问明原委，口角垂涎：“反正问过口供了，鲇鱼、黑鱼做鲜汤不错？”

还别说，这提议，田畾都眼前一亮，绝对野生，年份还长，炖汤绝对一绝。